林栖梧叹一口气:“老师,我看你脸色很差,应该休息了,我身体也有些不舒服,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的话,今天就不在这里多打扰了。”
说完,林栖梧站起身,转头就走。
“阿卿不是长宁的孩子。”丁义章脱口而出。
林栖梧脚步果然顿住了,脸上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丝的裂缝,半分钟后,她又坐回了刚才的位子。
这件事除了她,没有人知道了,被说破的那刻,她有一瞬间的僵硬,心里却也莫名其妙的一松:“因为我的身体原因,阿卿是早产儿。”所以月份不对,孩子出生后,一开始并没有引起聂文骞的怀疑。
林栖梧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最近,阿卿自己还不知道。”丁义章去拿柜子上的水杯,不太够的着,林栖梧见状走过去,将被子递过,老头子捧着喝了一口,大有喝口水压压惊的意思。
几年前,聂文骞做的那份亲子鉴定,一定被谁动过手脚,否则后来聂细卿不会有那么多灾难,毕竟虎毒不食子。
那么是谁动的手脚呢?
假设是别人动的手脚,聂文骞不知道一直迫害的是他自己的儿子,林栖梧作为聂细卿的母亲,就算站在保护孩子的立场,也应该开口说出真相,让聂文骞再确认一次。
那么“叔叔”变“爸爸”,聂细卿总不至于成为聂白菜。
事实上,聂细卿就是聂文骞的儿子,但这对父子谁都不知道真相,一个狠,一个防,磕磕碰碰这么多年,势同水火。
如果林栖梧想让他们知道,他们没道理不知道,这么看来只有一个可能——隐瞒真相的人,其实就是林栖梧。
可是,她不怕聂文骞对聂细卿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吗?
别看丁义章对聂文骞态度不怎么样对方也没怎么恼,丁义章很清楚,除却多少年前老掉牙的救命之恩的故事,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触碰到聂文骞的底线。
他时常觉得聂文骞像一头狼,养不熟的狼,甚至还怀疑这头白眼狼一口咬断了性格温顺的兄长的喉咙。
老头子盖着被子也忽然觉得,暖空调打得不够高,他问:“是你做的手脚吗?”
林栖梧轻声细语:“他那种人,不配享受天伦之乐。”看似答非所问,其实也就是承认了。
丁义章猜到了十之八九,但当事人亲口承认的时候,却还是被一把冰锥冰到了心里。
又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谁,仔细品一品,这个“他”,说的大概是她现在的丈夫聂文骞。
这一瞬间,老头子已然退化的脑细胞挤满了疑问——她到底站在哪边?到底想做什么?
冷不防,多年以前血腥的一幕浮现在眼前,老头子声音拔高:“你知道这么多年,阿卿是怎么过来的吗?”
林栖梧睁大眼睛:“那你觉得,担惊受怕地活着,和知道自己最恨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阿卿会选择哪种?”
担惊受怕地活着,至少父亲这个词,还和自己最喜欢最尊敬的男人挂钩。
但如果让聂细卿知道,聂文骞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又该怎么接受?
林栖梧声音低了下去:“所以我帮他选了,他的父亲,只能是聂长宁。”
丁义章觉得自己人老了,脑子不够用了,他有很多话想说,想质问,可却什么也理不出来,只是喃喃:“你知道那次,阿卿差点抢救不回来吗?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心疼?”
林栖梧一窒,眼眶似乎有些微的发红,她深呼吸:“丁老师可以护住他。”
丁老师可以护住他。
这是意愿还是自我安慰?丁老师算哪门子的神通还能保谁一定不出事?
大约是怒火真能撑住人胸口的气,老头子瞪大了有些发红的眼睛,突然开骂:“混账东西!你有一点为人父母的自觉吗?你考虑过他吗?如果我没能护得住呢?!你是不是就听天由命,随他去死了?!”
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丁义章已经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那时候的感觉,像是头顶悬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林栖梧绞紧了纤细的手指:“那我会告诉聂文骞,他弄死的,其实是他的亲儿子。”
这是什么话?
丁义章本身还没好利索,刚才那一连串的质问已经耗尽了精力,现在只能剧烈喘息,好一会儿平复,这才脱了力似的说:“你恨阿卿,想他去死。”
林栖梧拿着纸巾点了点眼角:“不,我很爱他,我不希望他出任何事。”
“说的和做的,不矛盾吗?”丁义章在这一瞬间,甚至怀疑林栖梧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天向你报信的,其实是我,让你以为我和聂文骞一条心,不管阿卿了,目的就是要你带着阿卿。”
丁义章活了这一辈子,从没听过这样的歪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背叛长宁,并不是我本人的意愿。当年长宁知道阿卿不是他的,我身体弱,引产会有生命危险,他心疼我,在阿卿出生后更是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男人。”林栖梧停顿一下,轻嗤一声,“聂文骞算什么?他就是个夺人所爱的疯子,他该死。”
林栖梧柔柔弱弱的,即使在说这些怨恨的话,语调也是轻轻的,似乎没有大的起伏。
“搭上半辈子,你报复到了谁?如了聂文骞的愿,嫁给他,和阿卿形同陌路这么多年,值得吗”
林栖梧浅浅地勾了勾嘴角:“为了让他付出代价,什么都是值得的,老师慢慢等着看吧。”
说完,林栖梧起身。
临出门前,她说:“我这辈子有两个遗憾,第一,阿卿不是长宁的孩子;第二,我没能来得及为长宁生一个。”
高跟鞋声轻轻远去,聂细卿提着芒果,贴在角落的墙边,抬手揉了揉眉心。
第78章
渡城接连大雪, 一场还没化掉一场紧急跟上, 一层覆盖一层, 路上滑得很, 开车需得谨慎。
聂细卿一路慢悠悠开回家,不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这个没有吃夜宵习惯的人,不嫌麻烦地钻厨房, 花了一个半小时做了顿小馄饨,伙同顾非也一起深夜长肉。
“今天丁爷爷状态还好吗?”顾非也捞起一只小馄饨尝了尝, 由于味道很赞,满足地半眯了眼。
丁义章住院,顾非也隔三差五跑去看望, 原本今天打算去一趟, 但不巧的是今天他忙成了一只陀螺, 转不停的那种。
“精神还不错, 还有力气吹牛了。”聂细卿回答, 下一秒,有只手凑到了他面前。
顾非也揪起一张纸巾擦了擦聂细卿的唇角, 啧啧称奇:“聂哥你竟然也会吃饭吃到嘴角的么?第一次见, 神奇了。”
聂细卿抬眼,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小时候吃生日蛋糕粘到鼻尖上, 聂长宁帮他擦掉奶油时候的笑。
他想, 其实他也遗憾, 为什么不在水果店里多逗留一会, 或者说,为什么不干脆再走远点,把来回时间拉长一些,那样就能和那段对话完美错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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