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真拿阿达没办法,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男人那么关心他吃不吃饭。他一边嫌弃,一边几乎把阿达的午餐都吃光了。
他们等学生们吃完,收拾好餐具,一起骑三轮回森林里。经过种植场时,老三在车后斗问道:“这里种的什么?”
阿达迎着风说:“黄梨。”
“啊?”
阿达用粤语重复一遍:“旺梨。”
老三虽然是香港人,粤语却奇烂无比,这词在脑子里转了一大圈才听懂。阿达问:“中国叫什么?”
“菠萝。”
“啊?”大路上的风呼呼地吹散了话语。
老三从后斗探出身,在阿达耳边说:“菠—萝—”
阿达笑了。老三:“你笑什么?”
“你弄到我的耳朵痒啦。”
老三坐回到了座位。车子继续飞驰。灼人的阳光照在头上,他觉得有点头晕目眩,身体似乎轻了起来,随着灌进T恤里的风一起飞荡;眼皮却很沉重,对热带的浓烈不堪负荷。他像只猫那样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慵懒地随着三轮车没入丛林里。
回到小屋时,老三几乎要睡着了。
他迈着沉重的腿走进屋里,喊道:“小李子,快来接驾。”
没有回应。老三走进房间,见床上也是空荡荡的。从窗口看出去,红毛丹树下的大餐桌依旧热闹,乡亲们还在热火朝天地喝茶聊天,阿达也坐在那儿歇息,却不见李世南身影。
老三知道李世南不会单独去菜园、瀑布或鸡寮,他害怕神出鬼没的蛇老大。
老三疲惫地瘫倒在床上。不用看,他知道那辆宝马已经不在柏油路旁的空地上。这事儿老三早有了心理准备,因此也不觉得惊诧。
不惊诧,却还是气愤的。躺了一会儿,老三坐了起来,给李世南打电话。
没想到李世南痛快接了,第一句话就是,“三儿,先别骂街。”
“我操!”
“唉,你骂吧,我受着。”
“你大爷!走就走了,干嘛不说一声。”
“说了怕走不了,你要求我,我指定会心软啊。”
“去你妈的,我才不求你。”
“嗯,我知道你不向人低头,”李世南耿直地把阿达给卖了,“昨晚喝酒,阿达给支的招,说你脾气又臭又硬,油盐不进,让我先走。等我走了,你估计也撑不住了……”
老三大怒,隔着窗口,给几十米外谈笑风生的阿达一记眼刀。“他叫你走就走?你他妈甭拉扯别人,是你自己想走吧。”
“嗯,我老早就想走。谁要天天拔猪毛喂鸡啊,我爹妈奋斗了几十年,就是为了不用在农村里干那苦活儿累活儿,让我爹知道我在这儿,指定得削我一顿。”
老三语塞了。李世南又接着道:“而且今天Corny生日,在上海等着我呢。我要赶不回去,以后别想有安生日子。”
老三不说话了。
“三儿,对不住……”
“别说了,”老三沉默一会儿,接着道:“帮我祝Corny生日快乐,让她少吃点吧,腰都快赶上你的胸了。”
“这话我可不敢说,你自己跟她说。三儿,别扛了,咱一块儿走吧,我现在就给你出机票。”
老三深吸一口气,觉得浑身都在冒酸水。此前他两天不怎么吃饭,凭着意志力撑到了现在,不知怎么,吃饱了之后,反而全身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他知道自己的心志在崩塌……
李世南走了,他就得独自面对这艰苦环境。阿达人是不错,但跟自己毕竟不是同类人,而且他今儿把自己带出去,就是给李世南创造机会叛逃吧——阿达就这么不想收留他们俩?
想到这里,老三真的有点扛不住了……
老三拍拍自己的头,强打精神。不行!一切都还没开始呢,他怎能这么快就认输?!
他看着窗外的阿达,慢慢开口道:“我不走,你不用惦记了,赶紧滚回国吧。”
李世南长叹一声,挂了电话。
老三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仰身躺倒在床上。前所未有的疲累攫取了他,几乎是下一秒,他就睡着了。
等老三再度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全黑。他心跳得剧烈,想要抬起身,却感到一阵晕眩。
他双眼干涩,眨眼的时候能感觉到眼珠发热,呼出的鼻息也是温热的。摸了摸额头,烫手。
老三哀叹,不会那么倒霉吧?!
他勉力起床,慢慢走出房间,正好碰见阿达把饭端出来,放餐桌上。
阿达问:“不舒服吗?”老三脸色潮红,双眼却无精打采。
老三坐了下来,“你说被蚊子咬了,要是发烧头痛,就要去看医生?”
阿达脸色一变,蹲在老三跟前,摸了摸老三额头。
“发烧了,我们现在去诊所。”
小诊所的医生是个华人,跟阿达是相识。“Dr. Koh,发烧这么厉害,是不是dengue?”
邱医生伸出瘦小的手,一边检查老三的手掌,一边问印度护士,“high fever?”
“Temperature 39.6 degree celcius。”
邱医生对阿达说:“没有红斑,应该不是。但是有时候红斑会出得晚。头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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