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笑了:“来这里当然是吃饭啦。”
吃饭?老三吃过欧洲许多三星馆子,此时却有点犹豫。服务员把他们带到桌子,给他们点上散发着肉桂和柠檬气味的蜡烛时,老三挺不自在,总觉得会碰上熟人。他不禁叹道:“我第一次穿人字拖吃米其林。”
阿达无所谓道,新加坡的餐馆没那么讲究啦。
说是这么说,他们还是吸引了很多目光。老三甚至感觉已经有人举起手机偷偷地把他们拍了下来,估计不久就会在fb和ins上流传。他破罐破摔,反正来了,先大吃大喝一顿再说。
见到杂志般厚的酒单,老三真是倍感亲切,不客气地点了瓶五百多的香槟。菜单上是正常的进口肉和进口海鲜,再穿插搭配些本地特色的配菜、调料和酱汁——亚洲西餐厅一般会走的稳妥路线。
烛光昏黄,映得人的脸色柔和温润,两人虽然天天一起吃饭,这样面对着面、无可分心的场景,还是第一次经历。吊灯的光圈,把对面那人珍而重之地笼罩住了,在这种气氛下,就会不由自主地端详对方。
看着烛光下的阿达,胡子遮了半边脸,老三道:“把胡子剃了吧。”
阿达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很难看吗?”
“大热天留着胡子,麻不麻烦?”见阿达胡子上沾了些面包上的奶酪粉,老三提示他擦一擦。阿达擦了两下没擦干净,老三强迫症发作,拿了自己的餐巾,伸手到桌对面给他擦嘴。
阿达愣了愣,乖乖地让老三给他清理,末了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老三见他腼腆的样子,心里被挠了一下,不由得想,阿达真是挺单纯的一个人啊。一根筋地做不合时宜的事,对人还不太懂得伪装,这样的人,在这世界怎么能好?
两人四目相交,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们俩沉默着,对周围的声音恍若未闻,有人走近桌旁,他们也没发现……
“Jeremy!Hey man, I hardly recognize you!”
阿达闻声,抬起头,然后站了起来,跟那人握手寒暄。
果然遇见了熟人,老三心想,预感真他妈准啊。
那人是个社交老手,三两句话就坐了下来。阿达介绍老三,说是他的朋友。那人也在英国留过学,是牛津高材生,跟老三吧啦吧啦聊起来英国的生活。
老三嘴里应酬着,其实挺想这人赶紧滚蛋,觉得被打扰了。从阿达和那人的话中,他知道他是新加坡外交部的,听头衔是个不小的官,跟阿达并不太熟,不晓得赖在他们桌干嘛。他们闲聊了一会儿,那人终于进入主题。
他说遇见阿达真是太凑巧了,他正想去联系他——不过阿达手机常年关机,真是比总理还难约见啊。
阿达有不祥预感,直觉会是很难推脱的事。
果然,那人说:“马赛市长近日来访,听说你要做晚餐,特别想过去尝试一下。能不能加个位子?”
阿达直接拒绝:“当然不能,预定已经满了。而且我住的地方很偏僻很野,不能保证市长的安全。”
那人笑了,“新加坡哪里有不安全的地方?市长是个老饕,世界各地什么都吃过,对你闻名已久,这次碰巧遇上开晚餐,无论如何不想错过;拜托了,就当给国家服务。”
阿达本来就不是能说会道的人,又被“国家”这顶大帽子压下来,只觉万般为难。他非法占地、没做餐饮的执照,仗着名声,当地人明里暗里包容着他,他才能以自己想要的方式生存下来。他不知道“国家”为什么把一个法国市长交给一个无照厨师,但他总不能得罪政府里的人。于是,他勉强答应了。
那人很满意,给他们送了一支红酒,回到自己的桌上。
阿达愁闷道,“他说留个位子,结果要了三个位子,那就是15个人啊。”
“关键那还是个市长,你还要做猪皮虾头吗?”
“市长也一样啦。你法语很好对不对,你去跟市长那边沟通,看他有什么健康问题,有什么东西不能吃。”
“啧,你就不能做点普通的食物吗,像这种,”老三一叉子插进盘里的油封鸽子肉,“安全又好吃。”
“要吃这些,他就不找我,新加坡好吃的餐厅很多。”
老三叹了口气,知道说服不了阿达。其实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跟前的油封鸽子是很好吃,肉柔润不柴,有微妙的嚼劲,配上姜□□淇淋,味觉上也给人新鲜感,但这种创新还是有迹可循的,法餐的技艺、娘惹的调味风格、某某大主厨的搭配方式;而阿达做的菜,完全看不出路数、追溯不到创意来源,这是因为阿达根本不管外面的厨师在做什么,也没空去注意饮食潮流,他只关注植物怎么长、猪宝贝吃了什么、天气是晴是雨,然后用适合它们状况的方式去烹调。在老三吃过的许多顿饭里,阿达从不用复杂的技法和搭配,但食物的滋味生猛难忘。
他常常嫌阿达做饭糙,而现在吃着精细料理的法餐,只觉得平庸无趣。要他是马赛市长,来这里几天,吃过了咖喱蟹肉骨茶娘惹菜,想要深入感受这里的水土,当然阿达的食物是最好的载体啦。
老三脱口而出:“法国佬为了吃真够拼的。你小心点吧,再把市长毒死,你就彻底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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