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柳初睁着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水谷儒雅的微笑着,也低头俯视着他。
“原来一向宣称愿意与汪院长一起,为大东亚共荣做出努力的沈氏家族是主张与大日本国对立的么?”他用日语朝身后那名跟班打扮的中年男子笑道,又转头望着莫柳初,突然变了脸色,一脚踩住柳初的手,在地上狠狠的辗了几下,恶狠狠的换了中文:“我让你问的话你一句都没问!”
莫柳初目眦尽裂,嘴角流着涎水,反手抓住水谷的脚腕,挣扎着:“你杀了我吧,我做不了,我不做了!”
水谷的手里多了一把黑油油的手枪,他蹲下来,将枪口对着莫柳初的太阳穴,轻声轻气的问:“那东西,也不要了?”他说着,朝身后的跟班一伸手,那人会意,从口袋里找出一只小巧的油纸包和一支注射器递给他。水谷用两根手指夹着纸包,在莫柳初面前晃了一圈,像用肉包子逗一只饿极了的狗,笑嘻嘻的看着他的眼珠子跟着手指的方向游走,笑道:“中国戏曲有句话,‘上台全凭眼,喜怒哀乐全。’果然如此。”
枪口朝莫柳初的太阳穴又推了两推,莫柳初满脸油汗,一下一下用拳头砸着戏台,掌心被指甲戳破了,滴滴答答的淌着血,他猛的抬起头,声嘶力竭的朝天花板吼了一嗓子,对水谷道:“杀了我吧,这么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他越说声音越小,眼泪和清鼻涕水一起淌下来,最后只剩粗重的呼吸声和一句半句的呻吟,水谷脸上的笑容没了,若有所思的望着莫柳初,忖度一会儿,放下了手枪,却把纸包和注射器一起丢在莫柳初胸口,拍了拍手道:“我不杀你,我要你知道违约的下场。”他说完,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莫柳初望着水谷,待确信他并没有别的意图,如获至宝的捧着到手的东西,踉踉跄跄的往后台跑,没两步突然绊了一跤,咚的摔在地上,反复几次才终于掀帘子进了后台。水谷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他朝跟班摆了摆手,用日语道:“你瞧,他很顽强,到现在还不肯透露一句实话。”说完走到戏台边缘,翻身跳下去,一边走一边嘱咐:“我们大日本国是讲究礼貌的国家,从来不做强人所难之事,既然我无法得知沈师长的动向,留着莫青荷这条线也没有用处,相反,莫青荷间谍的身份一旦公开,莫先生就可以知道,在北平,只有大日本国才能为他和他的师弟提供庇护。”
他每说一句话,那跟班就谄媚的点一点头,水谷的木屐子把地板踩得咔哒咔哒响,想起一件事,突然停住步子,跟班正忙着点头,刹不住闸,咚的撞在水谷后背上,水谷险些被他撞得咬了舌头,回头啪的甩了他一个耳刮子。
跟班哭也似的捂着脸,点头道:“嘿!”
水谷想了想,继续道:“马上替我以汪院长的名义,联系与沈师座会晤,顺便给杭州的许逸村先生发一份电报,让他注意沈家人的动静。”
跟班忙点头表示记下了,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莫柳初……”
水谷抬手又扇了他一个耳光,不耐烦道:“养着他,得不到南京政府的情报,我可以退而求其次,共产党的情报也很有用处。”他边走边得意的微笑,自言自语道:“我就说,顺着赵老五这一条线索,一定可以摸出一条大鱼。”
第55章 我想等他回来
莫青荷的汽车停在周公馆门口时,手表的指针早过了九点钟,沈师长不在,宾客们不方便留到太晚,都三三两两的散去了,青石板铺成的小路静悄悄的,几辆黄包车停在路旁,车夫打着盹儿,草虫儿吱吱的叫,郊区的夜晚,格外静谧。
由于沈培楠向战区申请在这里常驻,公馆门口被扩建出一片,新设了岗哨和营房,驻扎了一个排的兵力负责师长的安保工作,站岗的小兵看见莫青荷的汽车,笔直的敬了一个军礼。
小路一旁的银杏树下,安静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敞开着,莫青荷与这辆车交错而过,往里一看,里面的人影很是眼熟,正是陈宗义先生。
莫青荷急忙让司机停下车子,下车敲了敲对方的车门,招呼道:“陈先生?您怎么在这儿?”
陈宗义在后座快盹着了,迷糊着睁开眼睛,见是莫青荷,笑着一指洋楼亮灯的客厅:“云央在里面打牌,我等一等他。”
莫青荷笑道:“进去坐坐,这里没茶没水,黑灯瞎火的还招蚊子。”
陈宗义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摇了摇手,笑道:“不用不用,他嫌我在一旁,他们说话不自在。”说完打了个呵欠,看了一眼手表,很耐心的靠回后座。
莫青荷算服了他这个师弟,见陈宗义没有下车的意思,就不勉强了,说了句您等着,我进去催他,接着穿过花园进了洋楼。
客厅的宾客都走了,下人们也都回房休息,只剩杭云央和三名梨园行的角儿嘻嘻哈哈的搓麻将,老刘拎着暖水壶在一旁伺候,见莫青荷进门,急忙丢下手里的活儿,赶上前迎接。莫青荷解开披风递给他,一路走到牌桌前,拍了拍云央的肩膀:“小没良心的,你男人在外头等你。”
牌局战况正酣,杭云央的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牌:“别嚷,我就快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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