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位译电处女同志,据说嫁给了一位副师长,已经怀孕八个月,停职回家待产了。
莫青荷在延安待得一头雾水,打电话问旅长,旅长也摸不着头脑,一层层往上查了半天,答复他说根据地组织了一个干部进修班,特招年轻有前途的军人前去深造,莫青荷近年表现优良,被选中乃是全旅莫大的荣誉,要好好珍惜,提升思想境界回报组织云云。
这一通电话打完不久,旅部就差人送来一封盖满红戳的介绍信,拿着迟来的信,莫青荷背着铺盖卷排队报名,认真上了几天课,发现教员只有初中文凭,讲得也都是些陈词滥调,还不如他自己队里的学习班,他就不怎么上心了,全当是放假休养。
他住在组织分配的农家小院,每天喝喝茶,看看报纸,日子过得挺悠哉。这时沈飘萍的小儿子刚满七个月,是个早产儿,动不动要闹点小病,她和原野忙得焦头烂额,莫青荷抽空上门帮忙,沈飘萍养了三个小子,大儿子小虎是个孩子头,长得虎头虎脑,活泼好动,天天抱着枪不撒手;二儿子阿忆却白净得像个小姑娘,害羞又腼腆,这时鲁迅艺术文学院已初具规模,莫青荷带他去桥儿沟的大教堂看戏剧演出,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听得有滋有味。
莫青荷坐在礼堂的木椅子上,从台上青涩的唱腔中听出不少纰漏,他拉着阿忆的小手,瞧着那些骄傲的男女演员,喉咙痒痒的,有点怀念过去的日子。
他在延安住了没几天,无线电波载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日军宣布无条件投降了!
根据地响起成片的爆竹声,没有鞭炮的就敲脸盆,敲暖瓶,大家涌出屋子,潮水一般漫上街头,涌进田野,在炽热的阳光里挥舞红旗,认识不认识的都相互拥抱,老兵老泪纵横,大家笑着闹着,哭着吼着,咆哮着宣泄心中的狂喜,十多年的压迫结束了,八年的艰苦战争结束了,我们再不用向小鬼子卑躬屈膝,再用不着担惊受怕,胜利了、自由了!中国人民付出了血的牺牲,用钢铁一般顽强的毅力把侵略者彻底赶出去了!
彻底的欢乐之后是长久的静默,大家低头垂泪,悼念死在小日本刺刀之下的亲人和战友,一位七旬老妪全家二十余口人横遭屠戮,只留下她孤身于人间,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枯瘦的手捂住脸,从指缝淌下浑浊的泪。
莫青荷站在白花花的阳光地里,感觉脸颊冰凉一片,他知道自己在哭泣,可唇边含着笑容。
之后,嘹亮的歌声就在延河上空飘起来了。
庆祝活动持续了许多天,等人们宣泄完最初的激动情绪,另一些棘手的事务逐渐被提上日程。
由于蒋光头拒绝建立联合政府,延安城先是接见了黄炎培、章伯钧等一大批民主人士,各个党派联名呼吁,国民党再也挡不住和平的呼声,开始跟西北通电,据说毛泽东同志近日也要赶赴重庆,大家都对和谈寄予厚望。
一个晚霞漫天的黄昏,莫青荷带着阿忆在街头散步,他用柳条和各色小野花编成一只香喷喷的花环,戴在阿忆的脑袋上,一只浅紫色的小蝴蝶围着他打转儿,阿忆腼腆地微笑,两人都被夕阳映成了金色,却见沈飘萍穿着一身列宁式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英姿飒爽的从远处走来。
“小莫!”她朝莫青荷使劲招手,“你怎么还在这里,哥哥来啦!”
莫青荷没反应过来:“哪个哥哥?”
“你傻了吗?当然是三哥啊!”沈飘萍牵过阿忆的手,狡黠地朝莫青荷眨眨眼睛,“上午飞机就到了,他们在城里开欢迎晚会呢,还是老地方。”
莫青荷全身的血往脑门涌,拔腿就要跑,迈出两步又停下来,回头望着沈飘萍:“你去不去,咱们结伴?”
沈飘萍吓得连连摇手:“得啦,别忘了我可是叛变来的,躲都躲不迭,哪能上赶着挨骂。”
“哎,你可得帮我说两句好话,三哥凶得很,爸妈不在,他指不定怎么管我呢!”
莫青荷咧着嘴笑,响亮的答应一声,沿着小路迈开了步伐。
第104章
晚宴的地点选在延安内城一座天主教人士出资建造的洋楼,一楼是宴会大厅,二楼清一色的卧房,内部全部保留具有宗教风格的外国陈设,堪称金碧辉煌。抗日战争刚开始那会儿,八路军商量了好几次想拔了这座洋人的“碉堡”,后来共产党地位逐渐提升,高层需要一个体面的地点接待外宾和各党人士,这儿就完好无损的保存了下来。
接待晚会的用得是正式外交规格,大家都挺高兴,八十三军军长沈培楠是谁,老牌国民党官僚家庭出来的,当年是出了名的反共,如今连资深国民党军阀都来跟边区政府结交,和谈这事八成有希望啦!
重庆代表团的人员已经入场,洋楼外围插了一溜儿青天白日旗,门口的马路停着铮亮的军用吉普和黑色大轿车,隔了老远就听见嘹亮的军乐声。
莫青荷莽莽撞撞的跑来,看门的小兵握着步枪,二话不说把他挡在外头:“同志,我们有责任保卫首长们的安全,不管你是谁,没有胸牌就不能进来!”
莫青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急中生智,转头就冲进了老谢的办公室,一口一个老首长叫得别提多亲热,这几年情报战的作用越来越大,老谢跟着官路通畅,累得头发白了一大片,提前戴起了老花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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