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再多讲,”傅惊辰此时已收整起情绪,口吻平淡道:“他既甘愿与魏儒晟合作,自是有利可图……蛮好的。不计前嫌能屈能伸,难怪如今能够风生水起蜚声海外。”
这一番话,讲来也不过是平常清冷腔调。但思及先前傅惊辰待薛睿宛那般谨慎用心,似是唯恐稍不留意,便会令他被圈中阴暗一面惊扰。如今这般评断,已是冷漠到无情的地步。
余怀远却并不知晓,在薛睿接下《面具》那刻起,傅惊辰对他残存的负疚感,早已消磨得点滴不剩。
墙角落地钟半点报时。傅惊辰转头看一眼,已是七点半整。他直起身作势要走,“我要快些回去了。容容还在饿肚子。”
余怀远口上说好,却仍站在原地没有动,神色亦踌躇不决。
傅惊辰蹙眉道:“你今天究竟怎么回事?有话直讲便是。一个薛睿而已,还能将你怎么样?”
余怀远低头轻叹,“我并不是怕他会将我怎么样。”他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担心傅惊辰会承受不住。但事已至此,一再拖延也无益处。余怀远终于打开手提包,拿出几页文件纸交给傅惊辰,“这便是我查到的第二桩事。你认真看一看吧。”
傅惊辰翻开文件纸。这显然是一份病例的复印件,用日文及英文双语打印。傅惊辰大概扫过第一页,心中突然一紧,呼吸骤然急促。他马上翻过第二页、第三页,当两张清晰彩色大头照跳进视线,傅惊辰猛然停下动作,双眼牢牢盯在那两张极为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脸,反复对比后,瞳孔如同被针刺中一般急剧收缩。他双手开始小幅度抖动,到最后几乎承受不住那几页纸的重量。
“惊辰!”余怀远忙上前一步,扶住傅惊辰一只手臂,“已经都过去了。看开一些吧。”
傅惊辰抬起头看,两眼笼在一层浅浅的水膜下。他声音微微颤抖,问余怀远,“他的脸……真的是整过的?”
余怀远垂下眼去,片刻点一点头。
傅惊辰推开他,六神无主般在房间里兜了好个来回,猛然将手中的病例摔在地上。
傅惊辰性情虽冷淡,并不表明他不会发怒。相反,他的脾气算不得好。但有一点,他几乎从不会在人前宣泄怒气。
余怀远唯一一次见到他失态,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那一年乔伊刚刚过世。傅惊辰料理完葬礼飞回国,在度假山庄修养一个月方能正常上班。在余怀远看来,傅惊辰用尽可能短的时间,将自己调整回了最佳状态。他除去更加寡言,人也更清瘦些之外,与过去并没有多少不同。又过几个月,傅惊辰甚至恢复了约会,也逐渐尝试玩儿红酒与跑车,私生活愈加丰富多彩。
变数出现在一个极为平常的午后。行政助理为傅惊辰整理书架,不小心打碎了放于书架深处的一只相框。傅惊辰登时面色骤变,摔开手中签字笔,失控怒吼:“滚出去!”
助理年纪尚轻,惶恐无措往外跑踩断细高跟,跌倒在办公室门口起不来身,掩住脸孔哽咽抽泣。
余怀远闻讯匆匆赶去收拾残局。傅惊辰怒火未减,向还在哭泣的女孩宣布,“你被开除了!”如同一个冷酷的暴君,对初入职场的小女孩,也残忍地不肯留半点情面。
余怀远命人将女孩搀扶出去,走进房中轻轻合拢门扉。傅惊辰全身陡然卸了力道,面庞雪一样白。他身体轻微摇晃,弯腰捡起摔碎的相框。怕会弄疼相片中的人一样,小心翼翼将相框边缘的玻璃碎片清理干净。傅惊辰温柔抚摸照片中青年的面颊,压抑呼唤:“乔伊……”声音微颤,似是泄出了一丝哭腔。
余怀远的目光随之也落在相框上。于是,他见到了乔伊——是的,他是见过乔伊的。在乔伊去世半年多以后,在一张普通的黑白相片上,他见到了乔伊。虽然只有那一眼,但那张温润清秀的脸孔,余怀远再也没能忘记。也正因他见过,数年之后他才敢私自对褚容讲,傅惊辰爱的人只能是薛睿——有了那样一张脸,除了薛睿,傅惊辰还能够爱上谁?
而直到如今他们却发现,薛睿那样尽得乔伊神韵的脸,竟是整过的。
傅惊辰退到落地窗边,一只手臂撑在玻璃窗框,微微躬身短而促地喘息。
余怀远目露隐痛,嗫嚅道:“惊辰,我……”
“出去,”傅惊辰气息不稳,断断续续道:“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余怀远默立一阵,颔首道:“有事喊我。”转身走出去。
房门“啪嗒”轻声关紧。傅惊辰立刻握拳砸向玻璃窗,一下一下力道沉重。关节处很快破了皮。傅惊辰觉不出痛。等到有血迹在玻璃上晕开,他才勉强找回一线清明,克制自己停下自虐般的动作。
在这之前他便已看清,他与薛睿之间是一场错误。但他根本难以想象,这场错误自一开始,竟是起源于一个假象。
多么可笑,他居然试图通过一张经过改造的脸孔,去寻找乔伊的影子。灵魂、精神、思想,这些都不去考虑。仅仅是那张脸,竟然也是假的!
当初是如何鬼迷心窍,才能让这样一个可笑的错误有了开端?
脑中狂风呼啸,一时将整个大脑吹得空白,一时又有无数被吹散的记忆碎片迅速飞掠而过。傅惊辰张开手掌用力按住两边太阳穴,妄图在千头万绪之中,抓住最初牵连起他与薛睿那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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