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辰哥!”肆虐的风雨声中,青年大声向他喊,“我,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我向他道歉。你不要不理我啊。呜呜……求求你不要不理我……”那个倔强的、总也不肯认输的大男孩终于哭起来,眼泪和着血水,流满了整张脸孔。
傅惊辰又看到自己快速退回客厅,抓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怎么让容容跑出来的?快过来把人带走!他的伤还没好,不能再受风寒!”
听筒那边的人连连答应,似乎还问了他一个问题。究竟问的是什么,傅惊辰已经记不清。他只看着自己皱起了眉,一双缺少情绪的眼睛,轻微泛起一点潮红,低下声音说:“我不能再见他。不然……”
不然……不然他对不住的,便是两个人了。既已作出承诺,纵使仍有牵挂、不舍,该放手的,依旧要放手。
楼下很快传来汽车引擎声。傅惊辰跟着六年前的自己跑下楼,隔着一楼大厅的玻璃窗,看到那个叫余怀远的男人跳出车子,拿着一件大衣飞奔过去,紧紧裹住瑟瑟发抖的青年。
青年已被雨水浇湿半边肩膀,面庞被冻得青白。可他仍不肯跟余怀远回到温暖的车厢里。被强拖着带走,还要挣扎开跑回去,用更大的声音对楼上喊,“小辰哥,你再不愿出来,我……我就生气了!我生了气,就,就再也不会见你了!听清楚啊,以后……以后就算你想见我,我都不会,都不会再理你的!”他毫不在乎脸上的伤口,喊话时伤疤撕裂得更深,血水完全浸透了纱布。
傅惊辰心口如被透红的铁水浇灌。他催促自己快些跑出去,焦急地挥手、大喊,六年前的他,却看不到也听不到。他多犹豫了一秒。只有那一秒,青年冷得失去力气,被余怀远半拖半抱,带进了车子里。
车子很快开走。傅惊辰推开门跑到大雨中,只看到转弯处闪烁的车尾灯,在层层雨幕中飞快远去。
雨还在下,仿佛小了些。雨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再转过身时,天已放晴。空气中,充斥着咖啡的淡淡香气。
傅惊辰站在一家咖啡馆门前,看到方才离去的青年,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他长高了,也长大了。面孔依旧漂亮夺目,更淬炼出成熟、从容的风度。即便左脸多了一道伤疤,仍丝毫无损他的美好。
心头瞬间溢满了喜悦。傅惊辰伸出手想拥抱他。青年却向他轻轻一笑,道:“我说过不会再理你的。忘记了吗?”傅惊辰顿时愣住。青年凑过来,将烟圈吐在他面上,收敛起笑意,冷冷地说:“你凭什么还想要抱我?记清楚:我恨你。一直恨。”
这句话似一道魔咒。青年消失了,咖啡馆也消失了。四处茫茫,只余下一团团深灰色的浓雾。
傅惊辰仓皇环顾四周,大喊,“褚容!容容!”
没有人应他。什么回声都没有。
一阵风吹来。浓雾也散去。天空灰暗,大地苍茫。在空荡荡的天与地之间,又是只有他一个人了。
梦境醒来。傅惊辰动了动手指。眼睛还未张开,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悄悄滑入鬓角中。
他终是明白过来,今日的结局,早在六年前便已注定。没有人会等他六年;没有人能忘记当日的伤痛。他早已不配再得到褚容的原谅,还有,爱。
放在被单外面的右手,轻微动了一动。立刻有人靠到近前,小心翼翼握住那只手,轻声问:“惊辰,醒了吗?”
是薛睿的声音。低缓温柔,带有他一贯恬淡温雅的气息。
傅惊辰顿了片刻,极轻地应一声,并未张开眼。他的意识虽已清醒,心绪仍陷在方才的梦境中。苦辣酸涩,百味交杂。心头不时猛烈抽动,几如被剜去一块血肉,时刻提醒他,他已永远失去了褚容。
薛睿松开傅惊辰的手,为他理一理被角,转身去拿一边矮桌上的水杯,想为傅惊辰倒一杯水。
傅惊辰合着双眼,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薛睿双手顿住,低头站了一阵,放下杯子,轻手轻脚走出去。
室内彻底安静下来,除开墙壁上挂钟滴答走动的声音,再没一丝响动。
傅惊辰转动头颈,一侧面庞埋进枕头里。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钻入鼻腔。似是受到了刺激,方才好转的胃部又隐隐作痛。傅惊辰皱眉忍耐。他像是自虐一般,不肯呼叫医生。痛到额头冒出汗水,也只绷紧双唇,手脚都未移动丝毫。
病房里没有开灯。余晖落下,暗淡的光从窗外慢慢渗透进来。疼痛终于退去。傅惊辰张开眼睛。灰沉沉的暮色里,他似又看到褚容美丽的脸庞,满不在乎地笑着,对他说:我一直都恨你。
傅惊辰张口喘息,等胸间的滞涩稍缓,手臂支撑床铺坐起身。又倚在床头歇息片刻,身上的冷汗才缓慢消退。傅惊辰伸手拧亮台灯,拿过被薛睿放床头柜上的手机。手指在屏幕来回滑动数次,终于划开解锁键,拨下叶导的号码。
剧组仍在赶戏。傅惊辰前后拨去四五通,叶导方接听电话。不待傅惊辰开口询问,便直接道:“褚容状态蛮好。下午的戏拍得很顺。晚上还有夜戏。我让他先回化妆间休息了。”
傅惊辰听完缓了缓,回话说:“多谢叶导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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