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桢母亲站在门口,穿着丝织睡衣,披散着卷发,满脸的担忧
“阿桢,睡了吗?妈妈想找你谈谈。”
裴桢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精神涣散,嘴唇微微开合几下,却没能发出发出声音。
裴桢母亲拢了拢搭在背上的绒毯,在门口站了下,再三犹豫,还是按开了光线柔和的壁灯。
她走了过去,坐在裴桢床边“阿桢,我知道你没睡着,你从小到大什么事都藏心里,一人担着,其实你第一次带小何回来,我就看出来你陷进去了,现在他走了,你心里难受,大可以像小时候一样发发脾气,闹一闹,不要憋在心里。”
裴桢不可自制地发着抖,嘴里漏出几声呜咽。
裴桢母亲可能以为他只是心里难受,忍不住在抽泣,便将裴桢上身搂进怀里,低头在他额头上心疼地亲了一口。
裴桢满头大汗和抑制不住的颤抖终于引起了她的警觉,拍了拍裴桢汗湿的脸,又凑在他耳边唤了几声乳名,裴桢只仰面盯着天花板,急喘着气,不作任何反应。
裴桢母亲当即紧紧揽着他肩膀,尖利地哭喊起来,深更半夜,老宅的一下灯火通明,裴家用最快的速度派车将裴桢送往最近的市医院进行抢救。
飞速行驶的汽车上,他的老父亲一手攥着乌木手杖,一手摩挲着裴桢头发,脊背微微佝偻,两鬓发白,散了商界驰骋的戾气,瞬间老了好几岁。
裴桢在急诊室中,经过了连续四个小时的抢救,性命暂时保了下来,但由于摄入了大量汞,引起重金属中毒,造成神经系统永久性损伤,脏器衰竭,部分甚至坏死,被转进了重症监护室。
医疗器械围着病床摆了一圈,滴滴答答地运转着,指示灯忽闪忽闪,像是在不停地催命。
裴桢躺在床上,面目清俊,做完手术后,头发剃成了板寸,更显得五官立挺,但是肤色却变成了病态的煞白。
喉咙被生生割开一道口子插上气管插管,身上贴着电磁贴片,连着各种导联线。
他也许能醒过来,但他再也不能神志清明地开会应酬或者是谈笑风生。最好的情况也就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呼吸都不能自主,靠着先进的医疗器械维持生命。
也许我真是一个极度不幸的人,连累了他,他原本可以风风光光一辈子,成为不少痴男怨女的梦中情人,现在却潦倒得只剩一具躯壳。
裴桢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星期,终于渡过了危险期,期间他父母坐在隔离窗外流干了眼泪。
他在我印象里一直是理性的,睿智的,将从商理念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有舍必须有得,而现在明显是一笔亏本的买卖,他失了神智,失了健康,失去了众多仰慕者大肆的赞美和疯狂的讨好,他得到了什么?难道仅仅是寻求解脱?但是他明明冷血又无情根本不可能被情绪所羁绊。
在主治医师允许家属进入监护室探望时,除去裴桢爸妈,第一个来的不是莫小白居然是宋懿。
宋懿套着件过膝毛呢大衣、西裤笔挺,胸前别着闪闪发光的银质槐花胸针,踩在轮椅踏板上的皮鞋擦得锃亮,腿上放着束包装精致的康乃馨,好久不见,他脸上不再是苍白,添了几分血色,看起来精神抖擞并且极有风度。
宋懿将康乃馨交给助手,他全身上下连同轮椅都作了严格的消毒处理,套上无菌罩衣和鞋套,戴上一次性手套,宋懿独自推着轮椅进了重症监护室。
宋懿滑着轮椅的钢圈来到床沿,取下手套,伸出一只手将裴桢宽松的病号服撩到胸口,他手掌轻轻抚摸着裴桢宽阔的胸膛,脸上挂着我最熟悉不过的嘲弄的笑“你胸肌很紧实,摸起来手感不错,何兆肯定喜欢。”
他的声音轻柔和缓但此刻听起来阴森森的,让我后背升起一股凉意。
宋懿低头,凑到裴桢耳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把他骨灰带回来了,就放在兰断居别墅里,一回到那里,我时时刻刻都抱着他,我们一起入眠,一起苏醒,我天天和他有说不完的话,我死后会和他合葬,我们的骨灰也会混在一起……”
宋懿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我们真的很开心,但是,美中不足的是,你还活着,你还在喘气,这让我心里十分不安,所以,我决定做件好事。”
宋懿另一只手也向裴桢胸口伸过去,手里握着那枚精致的胸针。
他将锋利的针尖对准裴桢左胸,牟足力气,一寸一寸刺进去。
无论是力度还是技巧,都掌握得炉火纯青,血并没有飞溅出来,只在微型伤口处,渗出两颗血珠。
“我哪点比不过你?我就差那么点运气,我如果早到十年,决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宋懿的声音开始模糊,画面开始扭曲,最后完全消失,青铜兽头缓缓升起,恢复成古旧的铜镜,我滴下的血,还没有干涸,眼前滑过的有关裴桢的一幕幕果然只是一瞬而已。
裴桢在外是个工作狂,也是个慈善家,他对所有人都揣着颗博爱之心,他只对我苛刻,他休息时间最常去的就是慈善晚会,捐教学楼、盖孤儿院、为尖端科技研究慷慨解囊……裴桢死后一定会上天堂,而我当然是下了地狱,当真是生死不复相见了。
从此以后,一刀两断,一别两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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