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非常不好受,那种难过的感觉在梦中还在持续。
季劫梦到自己的童年。他忘了自己那时有多大,只知道站起来到季父腰间那么高。
幼时的季劫身体不好,非常容易生病,有时半夜突然惊醒,同时剧烈咳嗽,咳到吐出来都无法停止,而只要咳嗽,第二天肯定会发烧,温度迟迟不能降下。
那年季父的事业还没有日后那般发达,没钱请私人医生,每次生病都要请假带着儿子到医院输液,时间长了,季劫脸色越来越苍白,人也慢慢瘦下去。父母为了季劫打听无数偏方,无论是多么不情愿喝下去的中药,在父母的强迫下,季劫也只能勉强吞到腹中。
直到有一天一位医生漫不经心地对季父说:
“如果总发烧,就多喝点酸奶、果汁什么的。以后每天早上喝牛奶,可以增强免疫力。你家孩子这么虚弱,不要再吃药了。”
这句话对季劫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他极为厌恶喝牛奶,宁可吃中药都不想尝奶的味道。
但季父深以为然,觉得季劫之所以一直生病就是因为挑食。于是他出了医院就带着季劫逛商场,让他自己在保鲜柜前挑选。
梦中的季劫忍不住抖了一下。直到现在他都很讨厌超市里敞开的保鲜柜。那种冰冷、宽阔,给一个孩子带来了无边无际的绝望。
年幼的季劫摇头,说不要,季父脸色阴沉,随便挑了两瓶最贵的牛奶,扯着季劫回家。季劫被拽得身体向前倾,几乎要摔倒。
在车上季父就把牛奶打开,灌到季劫的水杯中,让他喝。季劫手拿着水杯,把牛奶都捂暖了,也没喝下去一口。
季父气结,回家后二话不说把季劫带到餐桌上,水杯放到他面前,盯着他,用命令的语气说:“喝。”
“……”
“季劫,我生气了。”
“我不……”季劫还没说完,季父就拽着他的后颈,强迫他张嘴、仰头,整个人几乎被凌空抓起。
“喝。”季父语气冰冷,眼神里是难以掩饰的愤怒。
季劫用力挣扎。那时的他是无法反抗比自己强壮那么多的父亲的,只能一边扭动一边顽固地说:“我不喝……”
“不什么不,让你说不了吗?!”季父非常生气,拽着季劫的脖子,猛地握住水杯往季劫口中灌牛奶。季劫仰着头,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毫无阻挡地流下,但下一秒,男孩突然吐了,‘哇’的一声弯下腰,整个人跪在地上颤抖不止。
季妈妈连忙赶过来,口中责备道:
“季文成,你在干什么?”
同时将季劫抱在怀里。被牛奶泼了一身的季劫止不住的干呕,同时用手指拼命挠舌头,如同吃坏了肚子的野猫,脊背尖锐的弓起。
“呃——”季劫吐出来许多东西,甚至还有没消化的药片,等他好不容易停止呕吐,泛红的眼圈慢慢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他甚至没有流一滴眼泪。季劫生性倔强,性格刚烈,有意识后从来不因为摔倒或其他理由流泪,与后来的弟弟季远截然不同。
季劫慢慢从地上爬起,他呼吸急促,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指甲紧紧抠到手心里。
季妈妈担忧地看着季劫,见他爬起的动作困难,想扶他一把,却被他躲开了。季妈妈看着季劫紧握双拳到肤色泛紫,一惊之下想把他手指掰开,却发现那孩子咬紧牙关的同时用力握拳,现在手指僵硬得根本掰不开。
记忆中季妈妈似乎很是崩溃地朝季父吼了什么,但季劫几乎没记得什么,只能勉强回忆起自己当时那种难以对其他人描述的心情。
他跟父亲不亲,旁人多说是季劫性格冷漠、为人倔强,怎么就没有人,耐心地问问季劫,为什么?
为什么?
——季劫感觉身体一晃,似乎被什么人摇了摇肩膀,他顿时吸了口气睁开眼睛,只见原本紧闭的窗帘微微拉开,并不刺眼的阳光慵懒的洒进房间。
“你做噩梦啦?”来者是昨晚好心帮他收拾书包、并提出要叫他起床的男生,季劫并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现在已经到了北京。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心情阴郁到仿佛能滴水。
季劫找到卧室的空调开关,正要打开时,就听到管天任的阻拦声:“刚出完汗,不要吹风。”
他急忙走到季劫身边,准备夺回遥控器,管天任道:“等一下我马上开窗,外面很凉快的……”
“你管得着吗?”季劫突然开口,声音冷漠,同时抬起右手躲开管天任争抢的手臂,‘滴——’的一声,空调开了。
管天任有些尴尬地后退一步,顿了顿,压低声音说:“……我去给你准备早餐。”
说完狼狈地从季劫的房间离开。
冷气如同雨滴一样洒在季劫身上。由于那很久都不曾梦到的梦而心跳紊乱的季劫慢慢平静下来。
季劫并不是故意朝管天任发脾气,只是现在,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当季劫走到浴室洗漱时,就看到自己崭新的牙具上已经挤好一条整洁的牙膏,口杯里也盛好清水。
以前在东北保姆也会替他做好这些,季劫没太放在心上,只觉得管天任看起来年龄跟他差不多,但在照顾人方面倒是很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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