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印证了陆长的说法,天亮後,芮睿的病情进一步恶化了,不仅高烧不退,而且人也陷入半昏迷状态,伴有器官衰竭的迹像。
司佑一夜没睡,满脸疲倦,眼中全是血丝。他坐在走廊上,一看见陆长出现,就拦了下来,尖锐的质问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在治?”
“当然在治。”陆长还是那付冷冰冰的死人脸,“芮睿感染的流感还没证实了是哪种,我们需要时间来研究,现在只能用广谱抗生素对付……”
“什麽叫对付!?”司佑一下子揪起陆长的领口,提高了声音喝问道,“那是一条人命!”
“现在只有这样!”陆长涨红了脸,愤怒的神色溢於言表,“不知道是什麽病怎麽治?我们是医生不是神!”
司佑颤抖著嘴唇,放开了手,轻轻抚平陆长皱起来的领口,陷入了沈默。
“回家休息去吧。”陆长理解归理解,却也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这不是一两天就能有结果的,你得做好长期陪护的准备,病情可能有反复,你需要保持精力。你要是垮了,谁来照顾他?”
陆长说的对,司佑回家後,把芮然赶去上学,锁好门,乘司立还没醒赶紧补个觉。不知过了多久,他被碟子破碎的声音吵醒,像是被火烧了般从床上跳起来,冲出卧室,看见司立正站在打碎的碟子前不知所措。
“你干什麽?”
司立瑟缩了下,带著哭腔道:“我想给你做饭……”
“你不给我添乱就好了!”
司佑不耐烦的说了句,手忙脚乱地收拾掉碎碟子。当他从厨房返回时,发现司立还站在原地,低著头小声哭泣。他猛然意识到,刚才他是在把怒火撒在无辜的儿子身上,而这一切的根源,则因为他内心的恐惧。
芮睿可能要死了,这个可能性令司佑觉得茫然无措。
他以为自己可能适应,应该高兴,可是,事到临头,迎接他的只有一片惆怅与惘然。
就在一切都要好转,似乎所有的磨难与痛苦都将远去的时候,芮睿离开了。也许即将到来的幸福是褪色的,是被缝补了无数次的次品,但正因为如此,这份不算“圆满”的圆满才如此珍贵。
如果芮睿不在了,我要怎麽做?
司佑一下子愣住了,陷入越走越远的思绪中。当他回过神来後,发现司立站在眼前,正好奇的打量著他。
“小立。”他把司立拉过来,“爸爸给你道歉,刚才不应该凶你。”
司立摇了摇头,毛绒绒的脑袋上几缕翘起来的头发晃动了下:“没关系,爸爸,芮哥哥说了,芮叔叔生病了,我们要和你一起照顾芮叔叔。”
司佑一怔,心里不禁有些酸涩,对他来说,司立的这种快速成长就好像是在指责他的不足。
门响了,司佑立刻扭过头去,这一刻,他期盼著推门而入的是芮睿。可惜,他看见的是一张极度相似的脸。
“司叔叔,我带午饭了。”芮然拎著外卖盒,“你吃完了赶紧睡一会儿吧。”
“你怎麽回来了?”司佑记得芮然是在学校吃午饭的。
“你昨晚肯定没睡吧?”芮然轻声而执拗的道,“我来陪司立一会儿,你去休息一会儿。”
“你怎麽知道我要休息的?”
芮然沈默了一小会儿,才轻轻的道:“爸爸治病人经常这样,很累。”
司佑最终还是去睡了,这个午觉令他的精神好了很多。所以,当接到陆长电话时,他也不再那麽急躁。
“有好消息吗?”
“没有。”陆长直率的回答令司佑也有些吃不消,“有坏消息。”
司佑深吸口气,问:“什麽?”
“芮睿有没有给你医学决定权?”
司佑张了张嘴,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来:“没有。”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了好久,之後,陆长似乎是叹息著道:“那我只能打电话给他父母了。”
“什麽事?能告诉我吗?”
“治疗方案需要亲属签字。”陆长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遗憾,“你……和他的关系,恐怕不行。”
“我知道。”司佑的声音有些艰涩,“不能通融一下吗?”
陆长答得很快:“恐怕不能。”
电话没有挂断,对话双方都沈默了,片刻後,司佑无奈的道:“你打电话给他父母吧,还要我去吗?”
“你还是来吧。”
“……可能不太方便。”
“我觉得你来比较好。”陆长犹豫了下,道,“芮睿中间清醒了一回,他在找你。”
“好,我马上过去。”
司佑赶到医院时,芮睿仍旧处於半昏迷状态,时不时会嘟囔几声,说些含糊不清的话。在这些话中,重复最多的只有一个名字:小佑。
司佑在床边睡著了,在梦里,他又站在曾经的大学校园里,那片小小的树荫下,看著芮睿带著一身暑气跑过来,笑著问他“晚上吃什麽”,那明亮的眼神和青春飞扬的脸庞就像是最珍贵的宝石,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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