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算不清现在是第几次被甩出去了。他这一路两眼眸深处都怨出了火光,深深幽幽地,直愣愣地瞅着老男人的后脑勺。小司机那好奇又恐慌的眼神不止一次从后视镜里往他身上射,他都装作没看见。实在太丢人了,他从没这么丢人过。他满腔的悲愤只能往老男人身上喷,可这老男人倒是睡得香……
现在老男人睡醒了,依旧还泛着水光的双眼透着迷茫,告诉他:你困可以睡觉。然后,他还没来得及表达他的愤怒就以一个扭曲的礀势一抖,然后伴随着货车那隆隆声被那股不可抗力一甩,脑袋歪斜着撞到车顶,又被反弹回来,四肢大叉着狠狠被甩进了黄黑相间的后座卧铺的怀抱中。
屠微本来依旧惺忪的睡眼在目睹霍大少被摔出去的全过程之后,瞬间回复了神采。他瞪大了双眼,湿润的眼睫毛一眨一眨,不可置信地看着霍少彬此刻扭曲的礀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最后咂巴咂巴嘴巴,吞了吞口水,吐出俩字,“疼……么?”
照理说这不是第一次被摔过去,哪一次他不是立马淡定地坐好依旧坐如钟般挺立。但这一次老男人从头看到了尾,霍少彬觉得羞恼,直接从被司机小哥偶尔偷窥他带给他的附带怨念和老男人睡得纹丝不动的主观怨念升级到了被老男人目睹他狼狈全过程的愤怒。
他依旧如之前几次一样忍着后背和腰被强烈撞击带来的钝痛感,淡定地直起身体,小心又谨慎地坐到那片还算干净的位置上。他抬手低眉貌似轻描淡写地梳理了几下自己前额的碎发,然后慢慢抬眼看歪着上身一脸呆滞震惊盯着他的屠微,“还多久到大路上?”
屠微看出他的窘迫,心里佩服他的装腔作势,想笑又不敢笑,表情严肃做思考状,然后说,“恩,一共大概二十多分钟。”又侧头问年轻小司机,“刚开了多久了?”
小司机:“马上就能上公路了,看到前面那路标了么,还2km就可以出去了。”
霍少彬心里滴着血,恨不得这2km立马给甩进黑洞里。屠微看霍少彬面无表情又坐得稳如泰山,想微笑着安慰他,却又觉得这时候说什么话对霍大少都是个打击,干脆就不说了,只粗着嗓子特豪迈吼了声,“马上就上公路了,咳,真个累死人了!”
车内一时恢复了平静,只有货车和路面发出抗争的咔咔声。屠微拖着腮靠着车窗看外面道边逐渐稀松的树木枝丫,心里乐得不成。手掌和手臂形成的弯角,成功地遮挡住他嘴角越来越翘的弧度。
2km很快开过去了,这之中车没有颠簸地像刚才那么猛烈,所以霍少彬也没有再被甩出去的记录。他崩着一根弦,直到货车头稳稳和路边那路标牌擦肩而过,他才松了一口气。
屠微这时候像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过头朝霍少彬说:“霍少,你那车停在瑶山公路哪儿?西面还是东面?”
霍少彬想了想,脑内回想了一遍之前自己走过来的大致方位,说:“东面。”
屠微对小司机说:“往东开。过会你直接去找小王他们吃饭。”
货车开上公路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虽然声音依旧很大,但是车身是稳定了。没开几分钟,货车就开到了刚才霍少彬停车的地方。远远看去,那辆黑路虎孤单又寂寥,似乎为它主人短时间的抛弃而忧伤。车身上到处是凌乱飘落的错枝乱叶,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泥尘均匀地挥洒在一侧车身。
霍少彬迫不及待地下了车,身后跟着屠微。俩人走到车旁,霍少彬脸黑了。
“嘿!一泡鸟屎。”屠微也发现了。
那一坨黄里透黑,黑里透白欢快地躺在车前窗上的东西,不正是鸟屎么?
霍少彬打开车门,拎出一盒纸巾,一脸煞气地走到车前抠鸟屎。
屠微瞅着又觉得好笑,差点没乐死他。但是他也知道好歹,今天这些事情发生地太客观,太罕见,虽不是他的错,但是霍大少被坑了个彻彻底底。霍大少现在一看就知道心情差得不行,难保过会不把气撒到他头上,他不能笑,不但不能笑,还要表达出他毫不介怀,或者干脆失忆到底的形态。
他一个健步冲上去,嘴里说着,“霍少,我来擦,你上车吧。这事我以前小时候没常干,我有经验。”抠鸟屎也能抠出个门道来,这话也只有屠微这厮敢说。
就看屠微抢过霍少彬手里的纸巾盒,两手迅速抽出几张纸巾,双管齐下,噌噌地在玻璃窗上一通死命抹,边抹边往旁边的树林丛里抛纸团。没一会,玻璃上基本已经看不到鸟屎的影子。他笑着侧头对一旁表情变幻莫测的霍少彬说:“你看,基本干净了。你要不放心,过会回去去洗洗车。恩,你这车确实该洗洗了。”
霍少彬没说话,看了眼屠微,闷声不响坐进了驾驶座。屠微拎着纸盒子也钻进了副驾驶座
,把纸盒子放在车头上。
“把那个丢掉。”霍少彬斜眼说。
屠微指了指纸巾盒,“这个?”
霍少彬:“丢。”
屠微领会,一甩手把纸盒子往一旁的树林丛丢了过去。
路虎起飞,车速爽利,屠微心飞扬。好车坐起来就是舒坦,连这车窗漏进来的风都那么带感,吹得他脸颊变形鸡皮疙瘩直起他愣是不想关窗,不得不说有时候男人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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