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佑很少流泪,心里痛极了,也只默默地红了眼眶,怕人发觉一样,不敢出声。
可此刻,未知的恐慌让他内心苍凉一片,几乎克制不住连绵的泪,像在心底下了一场冰冷的雨。
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怨余笑澜,甚至很难去恨许克贤,或是文铮。
不论是谁,都曾有过好时候。林佑是个善于记忆的人,以至于每次到了最后,即使对方面目可憎,张牙舞爪地要毁了他,他也总还记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好,像徒劳地拢着一团将熄篝火,被烧得心口生疼。
谁还能真的不要脸?只是他咬牙摆在尊严之上的一颗真心,最后倒叫人看轻了他的骨气。
余笑澜说的很对,这不是贱,又是什么?
林佑猛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他终于痛哭出声,从抽噎,到嚎啕大哭,手指痉挛地握紧面孔,徒劳捂住满脸湿漉漉的泪。
不值得。他的爱情,从来都不值得。
许克贤同他换过戒指,结果逼走他娶了别人。
余笑澜说过不要他难过,如今却亲口叫他滚。
多少人曾对他许诺一生一世,死到临头,他才发现身边空空如也。
逢场作戏而已,只有他当了真。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林佑哭得浑身颤抖,半晌,突然踉跄着站起身,左手挡住眼睛,横冲直撞地撞进一旁的公用电话亭。
他靠着墙,手指抖得厉害,拨了一个极其熟悉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下,就被接起。
他怕对方挂断,极力忍住抽噎,声音轻且发颤:“妈?”
十多年没有用到的称呼出口,他没忍住,无声地落了泪,哽咽道:“妈,我知道错了。我想回家来,我知道错了。”
对面打断了他,是个惊讶的男声:“您哪位?”
“你……”林佑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神智略略清明,猛地打了个寒颤。
那个男人似乎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林佑,你不是答应不来打扰我们吗?”
“不,我……”
遥遥一个女声响起:“谁呀?”
那男人捂住听筒,喊道:“没谁,打错了!”
林佑的声音憋在喉咙里,像是细弱的哀求:“你误会了,我,我不是为了那件事。求你让我妈接电话,我是真的有急事……”
那个人语速飞快,带着厌恶:“她没空,要带你弟弟去上课。你识相点,别凑上来讨嫌。”
顿了顿,他又道:“要钱,我手头也没有。别总想拿着那点旧事来敲诈我,哼,想要气死你妈,你就尽管去说,我倒要看看她信谁。”
“干什么啊!要迟到了!”一个青涩的少年音不耐烦地响起。
男人回头安抚道:“很快很快!等等爸爸。”
又提起听筒:“跟你说的听见没?”
林佑绞着电话线,指节苍白,顺着肮脏的玻璃门缓缓坐倒,好像变回了十几岁的他,被无尽的恐惧拖向漩涡深处。
男人的音调降低,带着凶狠的威胁,狠狠道:“小佑?爸爸说话你不听了吗!”
条件反射地,林佑挺直脊背,应了声是。
下一秒,他的指甲牢牢陷进掌心,疼痛的刺激下,林佑轻声开口:“去你妈的。”
“小|逼崽子说什么?!”
听着那边暴跳如雷的声音,他心中终于顺畅了些许,仰起头,痛快道:“去你妈的,不是人的玩意儿。就你还配当我爸?”
“操|你妈……”
“你不操了二十多年吗?”林佑甚至带了点笑意:“操完大的操小的,行啊,有你的。”
“林佑!你……”
“等着报应吧。”林佑阴测测地笑起来:“老子死了,第一个不放过你。”
电话那头传来滔滔不绝的谩骂,林佑懒得听,挂上电话。
声音彻底消失,他握着电话线发呆,暗自回味那句模糊的女声。慢慢,他无所谓的笑容垮下去,眼一眨,突然又掉了两滴眼泪,砸在脚面上。
这两颗猝不及防的泪吓了他一跳,回神,心里逐渐涌起恨意,这一点恨意支撑着他重新站起身。
——那样的人都活得好好的,凭什么他要和自己过不去。
林佑深吸一口气,用拇指抵着胃部,沿着路牙子慢慢走,想回租屋去。
走到小区门口,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把他拽得一趔趄。
晕头转向地望去,身后的人他认识,林佑不由苦笑:“你来干什么?”
那人轻蔑地上下打量他,眼神是熟悉的厌恶:“穿成这样,那十万你花到狗肚子里去了?”
林佑不理会他的挑衅,推开他,往里走去。
“让我猜猜你拿钱做什么去了。”来人跟上他,带着恶意低声道:“赌债?贷款?还是……打算用我的钱去结婚?”
林佑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顿住脚步,声音里没了起伏:“许你结婚,不许我结婚,这是什么道理?”
那人细细打量他,嗤笑起来:“哈,你对着女人硬得起来么?要不要我在后面帮你一把?”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林佑装作没听见。他的嗓子还有点哑,艰难开口道:“许克贤,你这样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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