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数不清有多少次,这副面孔出现在他纷繁复杂的梦里,冷漠的、愤怒的、平静的、欣喜的……如果不是强大而顽固的记忆作祟时真切的体会过,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记他记得那样深。
他跟程央说他没有一天忘记过他,听起来像是为了博得他同情的夸张之语,但或许只有迟屿自己知道,从他离开后的每一天,他有多么想他。
他甚至在清醒的状态下听到过他叫他的名字,就在他耳边,短短两个字平静无波却又掷地有声,可当他欣然回头,身后却空空如也,那一刻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居然出现了那样的幻觉。
可他又沉溺在那样的幻觉里,因为那比想象中他能塑造的人更加的生动与鲜活,他知道那是假的,正如在梦境里他早已能条件反射的察觉是梦一样。
虚构的美好与残破的现实曾经鲜血淋漓的将他生生剖成过两半。
他没有沦至一败涂地的下场的原因,大概是幻想与真实之间总有的那一丝差距,让他在感受到命运捉弄之余,勉力为他留有着唯一的一缕清明。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留了书桌上一点被刻意调低后模糊的亮光,迟屿轻轻摩挲着程央的手背,感觉到指腹下中间关节那里有几处细小的不平整,他翻过来看了看,颜色很淡,肉眼几乎看不出来。
什么时候留下的?划伤?看痕迹似乎不太像,倒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硬生生磨出来的。
迟屿突然想到什么,抓过他另一只手摸了摸,摸到了手底下同样的凸起,是那时候,他误会他去找张老板那次,在他家楼下等他回来,因为他样子太过难看而负气打了他一拳,把他两只手狠狠的往水泥地上砸下去,程央为此疼到抽气,头顶在他胸口压抑着哭的样子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那时候明明是心疼他更多,可最后做出来的事情,却又是那样毫无自觉的恶劣。
迟屿把他温热的手心轻轻盖在自己眼睛上,强忍着深吸了口气,那几年他到底都对他做了什么,打着关心与同情的名义,肆意玩弄他的身体,还是残忍践踏他的真心?
他每一样都干了,十成十的把自己最小人最卑鄙的一面坦诚给了他看,成功的没留一点余地。
程央那时候一定恨死他了吧,他是有多恨他才会在什么都不想听他解释的情况下一走了之,并且做好了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的打算。
迟屿直到这一刻才相信程央说忘了他,也许是真的已经不想再记得他了,记着总归是有念想,而他这样一个人,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念着他一星半点。
何况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过了的是整整九年,不是九天,那样漫长悠远的光阴里,人变得格外渺小,感情更是微不足道,他又凭什么要求他把那样的痛苦留在记忆里,也许程央早就连恨都不想再恨了,抛开一切感情因素,他迟屿在他心里,充其量只是人生路途上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想到这,他不可抑制的有些难过,付进说他爱哭其实并没有冤枉他,迟屿握着程央的手紧紧盖在自己眼睛上,强忍着的酸涩再没有毅力去坚持和掩饰,眼泪无声的溢满指缝后流了下来。
刀削斧凿的痛苦从他皮肉里挑着最脆弱的神经穿刺而过,疼的他瑟缩着收紧了身体,伤口日复一日从未痊愈,他似乎也早该习惯了这样的折磨,可折磨再深,也抵挡不了内心深处无论多自我厌弃都排遣不开的疯狂自责。
这几年他有多想程央,就有多少日子在自责中度过,明明那么轻易就喜欢上了他,居然直到最后还觉得自己在这段关系里来去自由,甚至对他几乎舍弃一切的付出以那样一种轻易的态度。
最想得到的被最先推开,他似乎永远也看不清自己……
衣料摩擦的细微声音响起,面前的人动了动,手被从眼睛上抽走,迟屿猛地一惊,忙深吸了口气往床上看去,程央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微偏着头看他,眼神涣散着没有焦虑,迟屿不确定他是不是醒了。
他觉得他是在看自己,可那目光深重黯然,似乎又像是透过他看向了别处。
他试着叫了他一声,被声音牵引着的视线重新回到他脸上,程央盯着他看了会,迟屿正紧张的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见他突然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两只手抱在头上,人弓起背蜷缩了起来。
迟屿下意识的去拉他,被程央有些抵触的打开了,并且抱着头往旁边更远的地方挪了过去。
那是防御的心理状态。
要说唯一对他这个姿势不陌生的,就是当年那个热衷于和他上床,并且尤其喜欢欣赏他被侵犯时神情中带着极度压抑和隐忍的人。
程央可能并没有认出他来,那样深重的戒备也不是出于对他的害怕,然而那却比害怕更让迟屿难过,那是在他一次又一次的要挟与强迫下,刻在程央本能里的对这样一种耻辱与伤害的拒绝。
他应该从来就没想跟他做过吧。
迟屿心底一震,让他怎么相信所有他在他身上获得的高&潮,对程央来说都是无尽的灾难呢。
他当年的胡作非为,到底让他痛苦到了什么程度……
“程央。”迟屿轻轻叫了他一声,心口哽咽着的异物感让他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不得不在脸上重重抹了一把,用力按着眼角才能强压下声音里的那点苦涩,“还记得那年,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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