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到两个星期没有住人,七十多平的屋子里一片清冷。徐百川在门口停了一瞬,随即将包往沙发上一扔,自娱自乐地哼着歌走进卧室,把许久未用的床被拎到阳台上晒,又把冰箱里坏掉的饭菜扔掉,然后在APP里点了一堆做菜的材料。
徐百川特意点了许多辣椒,他酷爱吃辣,无辣不欢,但唐近是传说中的白豆腐,吃一口辣就能喝掉好几杯水,冒汗不止还不停地嘶嘶。和唐近住的几年,他为了迎合唐近的口味,做菜从来不放辣椒。这样迁就了唐近七年,他的口味也没有实质性的改变,喜欢吃的仍旧喜欢,不喜欢的仍旧不喜欢。一如唐近对他和宋翊羽。
下单不久,外卖送到,他刚将东西拎进厨房不久,接到了唐近的电话。
刚看到屏幕上的两个字时,徐百川一阵心慌,像是腾地燃起一片火,烧得胸口发虚。他来时确实闹得满城风雨,走的时候只想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是他认为的再好不过的退场方式。但出于补偿心理,如果唐近想看另一种谢幕,他奉陪到底。
徐百川的手指往右边的小电话划去,他声音如常,省去了唐近讨厌的废话,直接问道:“什么事?”
唐近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玩儿够了吗?”
他的语气颇为奇怪,像是不悦,但似乎又有些笑意……徐百川很快将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驱赶出去——唐近哪次和他打电话不是敷衍不耐,怎么可能会笑?
第8章 鸿门宴
徐百川原本想定一个月的谎言结束就和唐近摊牌,越是临近越是怯场。
他一点也不想和唐近说什么“累了”、“哄不动了”、“死心了”之类的话。一切都是他自酿恶果,唐近根本没求过他什么,这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恶心模样摆不到人家面前去。再者他号称无坚不摧的脸皮全仰赖浮于表面的嬉笑怒骂,说这些话相当于把蚌壳的软肉摊在沙滩上任人践踏。这样的蠢事他已经做过一次。这些话如果第一遍不起作用,也没有说第二遍的必要了。
这么多年,他的一身戏骨该被压折了。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回应。他已经决定退出这场没有姓名的电影,再不能像以往那样没皮没脸地讨好唐近,但若是说些丧气话,太过影响别人的心情,也不是他本意。
不可名状的沉默在听筒两端蔓延开。
装辣椒的包装袋只开了一半,一根辣椒半截搭在包装袋上,里里外外地轧了半天,啪嗒一下,掉在了流理台上。
顿时,徐百川脑子里跑过了一辆火车,轰隆隆隆——童话故事的结局应该是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恶龙的戏份就此杀青。他这个反派圆满完成给主角添堵反衬主角高洁品质的任务,现在他怂了,认输了,举白旗了。
他再也不想接到唐近的电话,不想听到唐近的声音,不管他们是在美国结婚还是在瑞典结婚,也不管他们是要试管婴儿还是要领养孩子,曾经旁敲侧击,讨好他的朋友,甚至在他的朋友的社交账号里顺藤摸瓜都想要了解的所有事关唐近的消息,都不想再知道了。
轰隆隆隆——
徐百川的手肘支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大抔的阳光泼洒在树叶上、柏油路上、川流的车身上还有过往的行人脸上,光斑与影子严丝合缝地相嵌,一暗一亮,界限分明。他想,读了十年的高中,终于要毕业了。只是不知道是从光明走进黑暗,还是从夜晚走到天明。
不过无所谓了。
“够了。”
空落落的,与其说回答,不如说是叹息。
唐近完全没有注意到徐百川别于往日的语气,道:“玩够了不知道回家吗?”他像是嗓子不舒服,先是咳嗽了一声,刚说了一个“你”字,又清了一下嗓子,一句话说得颇为艰难:“你……嗯,你知道我在哪里吗?”
徐百川查了一下日期,周五。唐近所在的公司结构比较扁平,他这个总经理不见得有多么轻松,每周这一天都有例会要开,还有各个部门的汇报要看,是一周中最忙的时候。
这个时候唐近不在公司还能在哪里?
徐百川不以为意道:“公司?总不会来H市找我了吧。”说完自己嗤笑了一声。
唐近那边顿时像是拉了闸一样,诡异地沉默了。
徐百川拼命压了半天,仍然没按住瞬间雀跃起来的心,不由自主地直起身,侧身看向玄关,不确定道:“你该不会……真来找我了吧?”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痛了这位大少爷的心,尖刻傲慢的讥讽很快从听筒里传出:“我说你,做梦也该有个限度吧。你以为你是谁?我连会都不开去找你?”
复燃的死灰被一记重锤锤散,徐百川自嘲着靠回栏杆上,麻木地回应着:“是是是,是我不自量力,你快消消气,我正好有话——”
唐近忽然急促地打断他:“我明天正好到H市出差,到了给你打电话,就这样。”
徐百川:“等——”手机那头没了动静。
他把手机拿到眼前,正看到通话界面跳转到主页——唐近那边先挂断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
每一次都是唐近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他有千言万语咽回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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