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轩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现在他们三人正在笑轩的屋子里,明安已经昏睡了整整一个上午,他们俩又委实不好意思在一个昏迷的人面前亲亲我我,只能故作矜持地下下棋煮煮茶了。
“醒了。”笑轩睨了他床边的人一眼,和毕空道。
毕空抬眼瞧去,只见明安一副绝望、了无生意的脸,他温和地笑了笑,问道:“饿了吗?”
明安不做声,灵魂出窍一样。
“笑轩都和我说了,但我还是想听听你自己说,从那日我在密林里捡到你开始说,”毕空悠悠走过去,解开他手上的绳索,给他递了一碗粥,“你边喝边说吧。”
说罢,他又走到了笑轩身边,明安顺势看过去,分明清楚地注意到了桌上摆放的一把弓箭,就是他们初见那天,这位表哥拿来指着他、威胁他的那把。
明安:“……”
这里太恐怖了,他当初怎么就因为这位表哥对他多笑了两下,他就把他从威胁人物名单里踢出去。
这可是一箭穿了熊脑的人啊……
明安喝着粥,恍惚间又想到以前。
他娘亲没有成亲就怀了他,他的爹爹从来没有看过他,家里那边的小孩儿都欺负他是私生子,姥爷讨厌他,只有娘亲和姥姥疼他,但他几个月前没了娘亲,不久姥姥也得了病。
爱喝酒的舅舅不知道是和哪个酒鬼朋友商量了一番,就卖了家里的田,带着他和姥姥到京城里才乞讨了。
乞讨的日子倒也没有比在边疆的日子苦多少,只是他运气不好,在河里洗澡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娘亲唯一留给他的玉掉了出来。舅舅不知道自己姐姐还藏着这种好东西,当即眼红,狠狠揍了他一顿,问他这么好的东西为何一直藏着掩着,骂他是个没有良心的狗东西。
姥姥病中也拦不住舅舅,只能看着他挨一顿揍,任由着舅舅把他娘亲唯一留下来的东西抢走。
瞌可谁又能想到,这一切还只是噩梦的开始。
舅舅不知为何,一整日都没有回来,最后还是两个大户人家的仆人,把他们祖孙俩接到了华丽的府邸里,那是明安十多年来第一次看见那么豪华的装饰、华丽的衣服……
那府上的老爷不知和舅舅交换了什么协议,舅舅眉开眼笑的答应了,他们就这样把原本毫不知情的他,扔进了这个错综复杂的大漩涡里。看着姥姥生病痛苦的样子,他甚至没得选。
一开始他也不知道自己认亲的意义是什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认亲认得竟然是皇家的亲,更想不到那些人竟然让一只熊追着他跑,但是他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从头到尾,他就是微不足道的棋子。
不听话,就会死掉。
听话,被发现了,还是会死掉。
“如果一件事情,做了会死,不做还是会死,你会不会做?”
“做不做都死,那我为什么要去做?”
……
昨日在御花园的一问一答还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那一刻他的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反正做不做都会死,他为什么还要傻傻听着舅舅的话,去做那些该死的,他不愿意也不喜欢的事情?他可是大平皇帝的嫡皇孙,还怕奶奶没药治病吗?
这一刻,明安喝着粥茅塞顿开,他哽咽了,泪水和稀粥混在一起,被他尽数吃到了肚子里。
笑轩看他可怜的模样已经看得麻木了,刚到梓灵殿的时候,这个人就几乎没有不哭着吃饭的时候,曾几何时他看过一句话:哭着吃过饭的人,是能够走下去的。
在认识明安后,他对这句话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就这副懦弱模样,真的能在危险丛生的皇宫里走下去吗?但是现在看看,又觉得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虽然明安依然哭啼啼得像个小姑娘,但是已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让人觉得他变了。
“哭着吃过饭的人,是能够走下去的。”笑轩忽然道,“你不必再害怕了。”
能笑着面对黑暗,笑着解决掉阻碍的人是稀有的,像毕空。
哭着埋汰生活,哭着咬着牙坚持下去的人是普通的,像明安。
前者要有一颗强大的内心,这很难练就。后者则在芸芸众生里数不胜数,他们都在这苦海里被命运打压欺负得几乎抬不起头,哭得又丑又难堪,俨然就是失败者,可他们没有轻易放弃生命,哭着闯过一道又一道的道难关,愈磨难愈坚强,这是小人物缔造的伟大。
明安抬眼看他,朦胧泪水打湿了他的视线,但他还是能看清楚那人眼里的温柔,嘴角的笑,和昨晚自己劣迹败露时的冷漠不一样,现在这个笑容,好像确实是温暖的。
毕空若有所思地看着笑轩,他方才说的那一句话,才真正像活了两辈子的人。
笑轩瞥了毕空一眼:“别盯着我,茶开了。”
毕空笑了笑,现在他又变回来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就好像方才说出那么温柔的话的人,不复存在过一样。
但他知道,那样温柔的笑轩是存在的,一直的存在这世上,而他很庆幸,自己是第一个发现这点的人,也很庆幸自己爱上这样的他。
一个足够好的人,爱上他都是三生有幸。
毕空笑着低头捣鼓茶具,心里一阵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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