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混账东西,还敢回来!”
争论声喋喋不休,却没有影响到二楼的雅致,二楼茶香四溢,满是文人墨客的气息。唯独有一间颇为别致独一无二。
那间包厢没有四溢茶香,唯有甜腻的雪梨味。里面一老一少对坐饮茶,其中一个穿着浅纹白衣的男子时不时揭开红泥炉,飘溢空中的香味已甜得发腻,他却仍不满足,继续朝里面扔着冰糖。
“还像个小孩儿似的爱吃糖!老夫虽也喜冰糖雪梨,可您这冰糖雪梨,呵,我消受不起消受不起,”老人嫌弃地摇摇头,瞠目道,“小心点你右边的小辫子,你要吃冰糖头发么?”
“老师啊,”男子无奈把长发用发带缠起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能别这么嫌弃我么?嫌弃八年了,您不累吗。”
“你怎么不说你自己这德行,跟个小孩儿似的,出去别说你是梓灵殿的,丢人,”史泱嗤笑道,“行了行了!别研究你那冰糖雪梨了,求你给它们体面的死法行吗。”
“哪有那么恐怖,”于笑轩自顾自倒了一小杯,抿了一小口,不解道:“我觉得还可以啊,我给你倒杯?”
“老夫还想活几年,你老行行好。你可别忘了女皇让我们出来做什么的。”
“没忘记。”笑轩一边喝一边左手挑开卷帘,抬眼扫了一楼翩翩起舞的胡女们一眼,道:“隔太远了,看不清。”
史泱笑容僵了下,难以置信道:“混小子,你该不会还打算去勾搭别人舞女吧?麻溜给我把你右边的发辫解了,别丢我们梓灵殿的脸面。”
笑轩听了史泱那话,二话不说解了发辫,把长发高高竖起,顿时少了几分闲雅,多了几分俊逸。他眨眨眼道:“求之不得。”
梓灵殿的宫廷画师成年后都需要在右边编一缕发辫,发带垂下三颗白色珠子,以示他们在宫中不同于侍卫太监御医的地位。这种娘里娘气的打扮笑轩也就忍了,结果他们那届新童开始,还要在耳垂缀两颗白珠,这就彻底忍不了了。
笑轩至今都还记得自己穿耳洞时那杀猪般的惨叫声,也至今都没忘记史泱在一旁旁观时笑岔气的模样。
因为嫌弃太娘,他除了觐见陛下,平时是死都不会戴耳坠的。天知道女皇为什么口味如此独特。
他起身掀开帘子,倚着栏杆看了一会儿,回头对史泱道:“老师好好休息,我让小二过来给你换一壶茶,我先下去近看!”
史泱摆摆手:“不用了,你快去快回,若一个时辰后没回来就别回来了。”
笑轩穿过重重人群,坐到了下方舞台的最前面的位置上,坐在那里的大多数都是轻佻风流的小公子,家中名望也不算大,所以没什么让他们丢人的。
“挤挤啊,谢啦兄弟们。”他油嘴滑舌找到一处座位。
笑轩挤在一堆癞蛤.蟆中,显得更加出挑。胡女们也不像中原女子那样矜持,他才坐下片刻,就收到了好几个媚眼。
伴随着热情的胡乐,胡女们一个个舞蹈越发热情热烈,为首的两个跳的更起劲,好像要争出个优劣来,赢得不知情人们阵阵喝彩。
“兄弟,你还是别坐这儿了。”他旁边的少爷捅捅他胳膊,酸道,“那些姑娘瞧都不瞧我们了,你一个人能消受得起这么多人么?”
突如其来的黄腔让笑轩笑了,他侧脸正要和身边的纨绔子弟搭话,却在瞥见自己斜后方的某人时,怔在了原地。
那个人坐在一群缺乏教养的普通士族子弟中,手上放着一把瓜子,神色慵懒兴致缺缺地看着台上妖娆舞姿,一会儿嗑瓜子一会儿低声和同伴说着什么。
这个人笑轩是认识的。
“李夭。”笑轩在心里默念出他的名字,却没敢发出声音去惊动旧人。
这一匆忙一眼,竟让他又重新遭受了一次八年相别的凌迟之苦。笑轩僵硬地回过了头,坐直一动不动,唯恐被李夭认出来。
虽然李夭已经褪去了小时候的婴儿肥,但那对神采奕奕的眼睛没有丝毫变化,岁月也许剥夺了他的天真,让他成长成熟,可自内而外透露出的古灵精怪的气质还是一点儿都没有变。
笑轩一直觉得奇怪,宫里出了个宫廷画师叫笑轩,这么明显的巧合,温海于浩难道没有发觉吗?还是说他们知道了,也没打算再找到自己呢?
一个十岁的小孩儿,胆大妄为离家出走,家人心灰意冷与其分道扬镳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他神思恍惚间,好巧不巧地听清了后面那些人的对话。
“可恶,前面那个人谁啊!等这支舞看完,我去给他点颜色看看!”
“别冲动。”
“月半哥,你不是喜欢看那个胡女跳舞吗,看她们给他抛媚眼,你能忍?”
“叫你闭嘴了,吵死。”
熟悉的称呼出现,笑轩啼笑皆非,月半这个名字固然可笑,但李夭忽然的成熟,更让他心酸。
笑轩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那些胡女的舞蹈也伴随激扬音乐戛然而止,再来一支的起哄声如雷贯耳,姑娘们只是甜甜一笑,行礼离开。
“糟糕,忘记看了。”笑轩暗道不好。
他可是奉旨来做《胡女像》的,胡女都走了,难不成他对着空气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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