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空顿了顿,补充道:“这劫难硬要怪谁的话,也只能怪我,当年陛下将我送来大开寺,大约也是想没人敢公然拿大开寺开刀。”
笑轩默然:“她低估了自己女儿的愚蠢。”
刘沂这么一来,天下千千万吃素的人都会恨死她。
毕空:“倒也不能说愚蠢,只是她太过于喜欢兵行险招。她在赌,一定能杀了我。”
“你们现在这么说又有什么用!”那大和尚听他们俩一唱一和,额头爆出青筋了也没能推开毕空的手,他瞠目结舌双眼泛红,怒吼一声,就在要失去理智时,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是让你来打架的吗?”
年迈的声音响起,三人皆是一愣抬眼望去,只见无朝住持披着紫色袈裟,脸上笑容不同于以往的高深莫测,而是明显带了忧愁。
“毕音,”无朝咳嗽两声,语气责怪,“回来。”
那叫毕音的和尚恨恨瞪了笑轩一眼,咬牙切齿的模样好似同两人如何深仇大恨。无朝看他不能免俗的模样,失望摇了摇头,附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笑轩虽没听见无朝说了什么,但瞅毕音满脸的难以置信和悲愤样,就晓得这事他最好别好奇,不然一会儿被牵连上,那毕音指不定还要把他扔出去给长公主。
毕音摔门离去,无朝无奈对两人笑了笑,开门见山道:“大开寺在劫难逃,老衲也无力回天,届时只盼老衲能不幸辱命,将王爷平安送出去。”
说罢,无朝看着毕空,满眼慈爱与不舍,深深鞠了一躬。笑轩被吓得闪到了一边。
毕空手指微不可见的一抖,无朝这话很像永别……他硬生生受了后,跪下叩首:“毕空谢师父多年养育照顾指点。”
无朝眼里有光闪动,他轻叹一声扶起了毕空,拍拍肩膀:“你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该走了。”
毕空毫不意外地听着这些话,只听他继续道。
“今日我送你们出去,就别回来了,避避风头,过段日子再回来,她今日这举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只要把你送出去,我们就算是赢了,”无朝笑了笑,“阿弥陀佛,这话真不是个出家人该说的。”
毕空垂眸,眼神微动:“弟子明白。”
但凡是个人,不这般精打细算着活下去,还能怎么办呢,佛不会金光一闪出现人间,帮他们度过磨难,他们难道还不能自渡吗?
“别离前,老衲给你最后一句话。”
“您说。”
无朝喃喃自语,声音飘渺着,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刚刚出家的时候,“人要有执念,才有希望,才算活着。你聪慧,会懂这句话的意思的,既然选择了,就走下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毕空整洁简陋的床,艰难地蹲下,伸出手在床底胡乱按了一会儿,突然只见床里边的墙骤然轰轰地响,动静看着大,好像要把整个屋子震塌,但声音却小,隔了屋子恐怕就听不清了。片刻后,那墙露出了个口子,口子慢慢变大,成了一扇矮小的门。无朝松了口气,用眼神示意两人进去。
毕空眼神黯淡,不知所思,望了笑轩一眼,只见那人也看着他。
无朝催促道:“走吧,你听外面声音,他们已经闯进来了,还不走就来不及了。”
外面人声沸鼎,将青灯古佛的地方变成了战场,血汗和嘶喊声掺和,刀剑和金光闪闪的各类佛像格格不入。他们避红尘千里,又亡于红尘纷争,且论因果,又是谁能轻易看透的。
之前笑轩开了窗才能听见的细微念佛声全都淹没在刀剑碰撞声下,尖叫声和怒吼声掺杂着,似乎为深夜谱了一首血曲。
沉默是因为灵魂在震颤。
“这是屠杀。”笑轩脑子里闪过这四个字。
毕空拿起自己的剑,拉了笑轩一下,轻声道:“进去吧。”
他的声音轻得难以形容。
笑轩顿觉不好,反握住他的手牵着他走进暗道,毕空这次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了,像是心都已经沉寂了下去。
无朝默默地看着他们进入暗道,老和尚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最后像他们展示出了高僧无欲无求的一面。但似乎也并非是真的无欲无求,至少在外边血溅纸窗之际,高僧的眼也一闪而过戾气与不甘。这样虽不像个出家人,但像个人。
石墙轰轰作响,他们俩才走进,门就已经死死合上,甚至看不出一点儿缝隙。暗道看上去漆黑无尽头,只有远远的地方,有隐隐一些昏黄光亮,似乎是在为他们指引方向。
笑轩隐约听见石墙外面渐渐清晰的刀剑声,无朝平日里像活了五千岁一般超俗的淡然神情和面孔,也随着冷铁碰撞声越发清清楚地浮现在他眼前,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湿了眼眶。
“我们该走了。”笑轩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毕空却没有回应。他头抵着门,听着墙门外边传来的嘈杂声音。毕空的左手紧攥成拳死死压在墙门上,用力之大以至于墙灰簌簌掉落刻下印记,墙上留下斑驳血迹。唯独那只被笑轩握着的右手没有使出一点儿力气。
“我错了。”他的声音微弱几乎不可闻。
笑轩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只能拍拍他的背:“是长公主太贪心了,你怪自己干什么,别听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一只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