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放心”,终止在了他推开门的那个瞬间。
那是个糟糕的夜晚。
他在一次活动结束后送喝得神志不清的当红明星回家,推开门的瞬间先被Christie那间一室一厅的蜗居吓了一跳,又被坐在客厅里的印桐吓了一跳。
屋子里弥散着令人作呕的酒气,狭小的房间里堆满了肮脏塑料餐盒。陈彦把烂醉的Christie扔进卧室的床上,然后坐在客厅里唯一的一张沙发上,看着塑料凳上刚翻出来的一大堆新药,冲站在卧室门口的印桐招了招手。
他说:“印桐,你过来。”
两年前,18岁的印桐还是一张白纸。
陈彦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犹豫了一下就弯腰往地上坐,他在少年的脸上看见了不谙世事的单纯和千随百顺的服从,他对自己的命令没有产生丝毫排斥,就像一只温驯的小动物。
陈彦皱着眉环视了一周,Christie和印桐蜗居的这间小公寓只有一间不到15平米的客厅,杂乱的生活用品被堆在犄角旮旯的收纳箱上,唯一一张塑料凳被黏上了塑料板,做成了他们之间的简易茶几。
没有多余的,可供人休息的地方,倘若平时有人想和印桐说话,他面前的少年就会听话地坐在地上,仰头乖巧地看着对方。
就像一条被圈养的小狗。
陈彦皱着眉,伸手敲了敲塑料板上的瓶瓶罐罐:“这些是Christie买的?”
印桐的视线停留在他的手上,缓慢地点了点头。
“因为你产生幻觉,所以买来给你吃的?”
印桐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依旧点了点头。
“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印桐的动作顿了一下,他不再点头,而是抬起头,将视线重新挪回陈彦身上。
“Christie有告诉过你,这些都是什么药吗?”
印桐没有说话。
莫名的烦躁感一股脑冲上陈彦的脑袋,他抓起塑料板上的其中一瓶,拧开盖子,“哐哐哐”地倒在黏糊糊的临时桌子上。
“白塔专供,”他指着桌上的药片,将手中的瓶子转到标签的方向,举给印桐看,“知道白塔是什么吗?”
“迂腐的老爷子们为了减少犯罪率而造出的新型监狱,所有拥有‘犯罪基因’的人从出生开始就会被送进白塔,进行全天候24小时的思想改造。”
“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由监视者拟定好的,所产生的思维模式都像被流水线加工过一样。他们没有自己的意识,不是不想有,”陈彦指着手里的药瓶,“是不能有。”
“‘思考’,已经被这些药杀掉了。”
陈彦停顿了片刻,弯下腰,认真地看着印桐的眼睛。
他说:“印桐,你也想变成那种怪物吗?”
第27章 .现实
距离18:00,还有30分钟。
商业街的主干道上,在立体投影无法隐藏的商场内部,临时加班的清扫机器人正忙得焦头烂额。它们接受了“清理现场”的命令,拥挤在爆炸后的废墟里,用殷红的大眼睛扫描出碎石焦土中的断臂残骸,再伸出小巧的机械(手臂)钳,将那些黏腻的肢体装进黑色袋子里。
它们负责完成人类难以完成的任务,清理破坏后的现场早已是家庭便饭。
可有人不这么认为。
年轻的小警员站在队伍末尾,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制服,此刻正用警帽下那双明亮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工作中的机器人。
他不像身边的同事一样站得笔直,修长的手指甚至还插在兜里。初冬的夕阳早已不复盛夏的荣光,它懒洋洋地笼着商场前的一排警帽,唯独到小警员这打了个折,落在了他的肩章上。
那上面和其他人一样绣着一排整齐的数字,末尾还有余裕,阳光一照,便隐隐透出些不同的光亮。
那里像是绣了片叶子,又像是绣了把长弓。若是有人愿意仔细琢磨那个图案说不定还会觉得熟悉,可商场前的警员们正忙着迎接上级的临时加训,伴随渐次接近的悬浮车的气旋声,他们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细小的异样。
他们绷紧了腰背,眼睁睁地看着下落的悬浮车,紧闭的车门后发出一声微弱的响动,伴随着残余的气旋,刚开完例会的梁胖子一脚踹开了车门。
殷红的夕阳照亮他脑门上的汗珠。
……
梁胖子本名梁州,三年前开始负责商业街周边的治安工作,日常基本围绕着办公室和甜品屋,偶尔上街巡逻要求群众认脸。
他从未处理过打砸抢以外的大事件,这还是第一次紧急出警——失控的悬浮车撞进了商场一楼的一家玩具店,冲撞的气流尚未唤醒人们迟钝的意识,巨大的爆破声就拉响了天堂的丧钟。
这是一家面向儿童的玩具店,位于商场下方,正是大人们逛街时寄存孩子的好地方。
事件发生时,店里至少有二十多个孩子。
梁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商业街的出事的时候他还在会议桌下偷吃甜甜圈,所长的移动终端漂浮在半空中,消防安全的陈词滥调在几个细微的卡顿后,突然被挤进来的监控录像所替代。
而后城市监控猛地炸响,清晰的画面中爆起一阵轰鸣,人们的尖叫声尚未响起,冲天的火舌便吞噬了店门上熟悉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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