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秋正在开车,身上的衣服还是上课时穿的那件驼色大衣,只解开了衬衣顶端的两颗扣子,看上去活像个衣冠禽兽。他在后视镜里配合着聂霜双笑了一下,点头承认了自己教育方式的偏差。他说:“你话值得我铭记于心,很抱歉,我下次一定会注意学生的心理问题,将所有的违法犯罪都扼杀在摇篮里。”
聂霜双冷不丁被水呛了个正着,挺直了腰背端坐在车后座上。
他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惨遭背叛的悲怆,仿佛自己刚和小伙伴分享了后院的娇花,小伙伴就抱着花盆送给了大灰狼。他想着很明显,闻老师刚下课就上了董小天的贼船,亏我还信了这家伙“私密任务”的鬼话,从昨晚就开始着手准备行动计划。
他像个被叫到办公室的小学生一般正襟危坐,满腹牢骚又不敢说话,只能游弋着视线,试图用眼神斥责董天天的背叛。
副驾驶上专注化妆的董天天放下了眼线笔。
他隔着眼影盘里的小镜子接收到了聂霜双叱责的信号,翻了个白眼,心道你小子还好意思怪我,如果不是你那么明目张胆,让闻秋这家伙产生了怀疑,我还能刚停车就被逮个正着,直接上交了好不容易才摸出来的驾照?
可想是这么想的,话肯定不能这么说。青春期的小朋友总有一些不服输的斗争欲,他们就像一只只初出茅庐的牛犊子,不管眼前漂浮的是什么颜色的旗帜,只要有东西挥动,就会撩开橛子拼命往过冲。
董天天没心思跟聂霜双在悬浮车里抬杠,闻老师还在旁边坐着呢,这一个杠不好,晚上回家他就要接受思想教育。可他又不服气,受了委屈就想欺负回去,最后费尽心思想了半天,倒是对着后视镜做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他的妆才化到一半,此刻正处于男女之间的第三性别,眼影什么的乱七八糟在脸上糊了一坨,看得聂霜双浑身一个激灵。
然而不冷静的明显不止聂霜双一个。平稳行驶的悬浮车突然凭空打了个摆,聂霜双被甩得一脑袋扎在车垫里,抬头时正好撞见后视镜里闻秋含笑的眼睛。
“抱歉,红灯,”闻老师毫无诚意地笑了笑,“你们在眉来眼去的,是在交流什么?”
“交流‘安祈’,”聂霜双抢在董天天之前夺过话头,完美地岔开了话题,“我还是没想明白,你说这位安少爷到底要干什么?他明知道董小天不是夜莺的人,那天在甜品屋里干嘛还套他的话?他想听到什么?”
闻秋将视线移回路况上:“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假设他不是安祈,而是科学院或者夜莺里的某个路人甲,他为什么要询问你另一个人身上曾经发生的事?”
聂霜双想了想:“因为他不知道?”
闻秋问:“他为什么不知道?”
聂霜双:“对啊他为什么不知道?他可是安祈啊!他不是夜莺的掌上明珠镇宅之宝吗?”
闻秋隔着后视镜里瞟了他一眼。聂霜双突然收了笑,他拎在手里的水袋因为闻秋彪悍的车技洒出了大半,此刻正顺着他的手指滴进厚实的车垫里。
安祈为什么不知道。聂霜双想,这个逻辑其实很简单,他不知道,因为有人不想让他知道。
他被封闭了消息来源。
“所以……”聂霜双斟酌了一下措辞,试探着问道,“所以安祈其实不是夜莺的人,或者说相反,他可能正处在夜莺的监视下?”
“而且夜莺还要利用他去接触小印先生。”董天天慢条斯理地插了一句,“从店里回来那天我和闻老师就讨论过了,我们把当时录制的视频又放了一遍,发现安祈这家伙可能有点问题。”
“他很明显在引导话题,故意让当时正和他聊天的我忽略了一个很奇怪的bug。”
“什么bug?”聂霜双扶着椅背坐起来,探头凑过去。闻老师在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就看见董天天已经压着他的脑袋把他摁回了后座上。
“他说送信的快递员是给印桐注射药剂的罪魁祸首,那家伙在送完信之后就死在了公共卫生间里,”董天天一边贴着假睫毛,一边轻声念道着,“可他没说快递员为什么要送信。”
“那些信是谁的?”
董天天抬眼,冲后视镜的聂霜双笑了一下。
他说:“聂霜双小同学,你有没有想过夜莺那么多暗哨,安祈为什么偏偏找我套话?”
“因为他认识我,”董天天没等聂霜双回答,自问自答地补充道,“或者说因为他觉得自己认识我,并且那份‘觉得’,让他认为我,或者说我们,是有别于夜莺和科学院的第三方势力。”
“你觉得他要做什么?”闻秋问。
“不知道,但安祈这人做事有个特点,他的中心目标绝对离不开小印先生,所以他八成是想利用我们做什么,”董天天扯着嘴角笑了笑,“他觉得给我们透露了快递员的身份,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接着往下查,比如说查出那个快递员是谁,比如说在科学院的监视下查出那些信里有什么东西。”
“做不到做不到,”聂霜双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奴才的武力值还没有赶超高达的水平,您还是行行好放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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