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啪嗒”
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走廊里。
印桐抓住后门的把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他的记忆一片模糊,指尖颤抖着渐次冰凉,层层叠叠的慌乱顺着血液灌进他四肢百骸,眼前的木门就像一道天堑,将他和走廊里的东西隔绝在两个世界。
他想起来了。
这扇门不能打开。
然而他的手颤抖着失去了控制,五根手指紧紧地黏在把手上。他看着它们缓缓收紧而后向右旋转,直到生锈的合页发出一声细小的悲鸣。
——就像被刺穿喉咙的夜莺,在临死前留下了最后一声啜泣。
“吱呀”
门开了。
刺眼的日光瞬间灌进印桐的视野,恍惚间,他仿佛听见心跳声漏了半拍。
“门外”的一切与他记忆中截然不同。
没有黄昏下的走廊,没有巨大的玩偶刽子手,大敞四开的门正对着柔软的布艺沙发,傍晚的夕阳穿过半开的落地窗,温柔地圈着窗前的玻璃茶几。
茶几上的苹果还沾着水珠,印桐看着它慢慢悠悠地滚过果盘,迎着阳光的印记滚到茶几边沿,留下星星点点的水痕。
而后突然坠下。
殷红的苹果砸在地上污浊的血水里,滚动着撞上女人散开的头发。印桐的视线随着苹果一同游弋,带着傍晚的夕阳,停留在女人僵硬的脸颊上。
他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女人的眼睛还睁着,看上去就像一块劣质的黑石头。她的头发散在污血里,胸部以下被捅得血肉模糊,家居服上大片的血迹就像是细小的虫子,攀爬着蔓延着占据女人干净的衣服。
她死了。
印桐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有什么东西撞击着他的胸腔,合着心跳声砸得他呼吸困难视野摇晃。他看不清女人曼妙的身姿,看不清她苍白的面容,大片大片的污血激得他头晕目眩,颤抖着无法再移动半步。
他在沙发边跪下来,跪在肮脏的粘稠的污血上,看着女人(死者)苍白的脸。
几分钟前,这张脸还笑得温柔。
他弯下腰,抵着腹部的手紧了又松。他的胃里泛起一阵阵抽痛,就像那个剁碎了女人腹部的凶器已经将他捅得千疮百孔。
他觉得痛。
而后他听到了铺天盖地的雨声,突然降下的惊雷将他从噩梦中炸醒。
印桐坐在沙发上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视野中的景物全部被扭成一团,在布满雪花点的黑暗里挤压旋转。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件刚被塞进洗衣机里的脏衣服,在飞速转动的洗衣桶里苟延残喘。他觉得恶心,仿佛刚吞下了一块新鲜的血肉,干涩的喉咙里泛着浓浓的铁锈味,整个人都被冻得发抖。
房间里一片漆黑,中央城的电力中枢似乎发生了故障,空调系统停止了运作,整个客厅在暴雨的包裹下冷得像个冰窖。
印桐颤抖着呼出一口长气,视线在果盘里的苹果上停顿了片刻,而后捂着嘴冲进卫生间,撑着洗手台吐得昏天黑地。
他无意识地压着出水口的感应器,在轰鸣的水声中抬头看向面前的镜子。
冰冷的镜面上倒映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伸手抹了一下,仿佛触到了一层潮湿的水汽。
那后面,他的影子后面,就像藏着什么黑漆漆的东西。
——就像藏着一只巨大的,笨拙的毛绒玩具。
空气里的温度骤然降低,印桐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猛地回头向后看去,整个人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身后什么都没有,整个卫生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印桐看着自己按在镜面上的手指,看着镜子上属于自己的身影,他觉得自己像是又陷入了一场幻觉,或者干脆还没从幻觉中脱离。
他觉得恍惚,甚至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境。
他就像一只蝼蚁,被什么人玩弄在股掌里。
……
21:10,湖畔小区。
闻秋正倚在窗边喝水。
他不太喜欢咖啡和茶,当年流落到废都的时候一口气喝饱了所有的提神用品,保持了超过五天的清醒差点猝死,以至于现在根本不想碰到这种东西。
董天天和聂霜双都知道他这个毛病,所以家里除了牛奶就是白开水。闻秋靠着窗台捧着手里的杯子,视线飘忽在窗外的黑夜里,外面在下雨,打得玻璃上一片湿漉漉的水印。
停电时间接近两个小时。
准确地说,已经停了1小时55分钟。
中央城很少会产生这么大范围、长时间的电力故障,严重得就像是管理终端的那位人形电脑进行了罢工抗议。闻秋看着屋外窗台上的积水聚成一条小溪,余光撇到客厅里似乎进来了什么人。它佝偻着身躯,像一只毛绒绒的“小怪兽”。
这只小怪兽一边前进一边发出唏唏嗦嗦的抱怨声,就好像肚子里藏了两个正在吵架的小朋友。闻秋端着水杯又抿了一口,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余光中瞟到对方在沙发边绊了一下,而后犹豫着将水杯放在了窗台边上。
——要是打翻了就不好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着那只毛绒绒的小怪兽扑了过来。董天天和聂霜双撑着毛毯罩住了他,一大一小两个活宝热乎乎的,挤在窗台边,拥得他的身体瞬间就暖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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