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门,站在玄关,正好可以看见客厅的沙发和茶几。”
“沙发是Christie选的,她说暖色调的家具会使人心情愉悦,茶几是我选的,因为透明的玻璃看上去很干净。”
印桐坐在浴缸里,枕着膝盖轻笑了一声:“我走过玄关,走进客厅,茶几上刚洗好的苹果滚下来,掉在地板上。”
“发出‘咚’的一声。”
他看着苹果“咕噜咕噜”地滚动着,撞在了一张苍白的脸上。
那是个女人。
已经死掉的女人。
躺在地上的女人只剩下了这张干净的脸,她的腹部被捅得稀烂,殷红的血水漫过浅色的沙发渗进瓷砖间的缝隙,茜色的夕阳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印桐向后退了两步,而后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他的腿在发抖,手指陷入了一片黏腻的血迹。
“我抬起手,看到自己满手都是血,我的家庭护理死在了沙发和茶几之间,她的肚子被捅得一团糟,深红色的肉块堆积在苍白的地板上。”
“她的眼睛还睁着,就好像只要我低头,就能和她对上视线。”
“警察说,她遭遇了入室抢劫。”
印桐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轻声念道:“我不信。”
光屏对面,安祈没有抬头。
他没有说话,苍白的薄唇紧抿着,攥紧的手指正微微颤抖。室内暖灯在他浅黄色的发丝上留下温柔的剪影,移动终端的镜头停留在离他四五步远的地方,足够印桐看清他紧绷的肩膀。
——他在紧张。
印桐想。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知道我的家庭护理是怎么死的。
“我的家庭护理是个好姑娘,尽管我跟她相处了不过短短一个礼拜,”印桐垂眸将浴缸里的温度又调高了一点,“她温柔,和善,说话又轻又慢,甚至会给我读睡前故事。”
他突然忍不住笑起来,抱着膝盖蜷在浴缸一角笑得浑身发颤。他说:“安祈啊,你知道吗,那天的14:50,在我的家庭护理死在地上的10分钟后,远在另一个城市的Christie就站到了我面前。”
“她比警察来得都快。”
娇小的少女顶着炙夏的热浪冲进房间,将印桐从尸体边扯开,用手捂住了他发直的双眼。
——“你什么都没看到,”印桐听到Christie这么说道,“你什么都没看到,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今天大清早就把你从被窝里揪起来了,我好不容易放了个假,缠着你陪我看新出的那部刑侦片。”
——“那部片子里有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被入室抢劫的王八蛋弄死在了地板上,你看到的只是电视剧里的场景,那不是真的。”
——“这个故事是由真实事件改编的,你会觉得熟悉,也许是因为你曾经看过它的相关报道。”
——“可它已经过去很久了,它只是个意外。”
——“现在我数三二一,睁开你的眼睛。”
——“三,”
——“二,”
——“一。”
附在印桐眼前的手缓缓移开,殷红的夕阳灌入他的视野,勾勒出熟悉的景象来。
滚烫的夏风灌入大敞四开的落地窗,翻飞的窗帘被吹得猎猎作响。印桐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低下头,Christie明亮的眼睛里正倒映着柔软的夕阳。
“桐桐,”印桐听见她念着自己的名字,用那双柔软的小手贴在他的脸颊上,“你怎么了?”
她的眼睛里含着细微的水光,澄澈得就像月光下的水塘。
印桐缓慢地动了动唇。他的恐惧被全然抽走,脑海里只剩下茫然的空洞,意识仿佛与行动割裂成了两个部分,一个还停留在Christie身后的尸体上,一个正抬起舌头,艰难地念着Christie的名字。
他看见自己抬起手,手指穿过Christie纤细的发丝,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摸到,却又清楚地看见黏连的血液从他的指腹上落下。
滴在Christie瘦削的肩膀上。
——“桐桐?”
面前的“少女”在叫他。
——“你怎么了?”
她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抚摸着印桐的脸颊。
尖锐刺痛在印桐的太阳穴上炸开,他站在黄昏下的客厅里,看着眼前娇小的少女,突然变成了一个沾满血的人形素体。
……
“我不知道我当时究竟看到了什么。”
印桐交叠着手指,艰难地笑了一下。
“我被吓得接连后退,转身落荒而逃。”
“Christie想催眠我,我不知道她曾经成功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事,可她这回失败了,”印桐牵起嘴角,僵硬地笑了笑,“我的家庭护理躺在我的视野里,沾满血的素体也站在我的视野里。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分不清什么是幻觉,所有的人,在我看来都是没有脸的人偶。”
“包括镜子里的我自己。”
“我不知道陈彦去了哪里,陪在我身边的只有Christie。”
“一个没有五官,浑身是血的人形素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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