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白昼渐长,蝉鸣嘒嘒,桥底的小雏鸭长成了肥硕的大胖鸭。
落昙镇的夏天到来了。
南方小镇纬度低,入夏早,当渊江还在北方等待早春回暖的时候,落昙镇的芍药已经开了不知几重红。
阳光雨水充沛的地方,野草容易蔓生。戴逍白天忙着除草,铃兰就穿着小裤衩蹲在花圃边,头戴小草帽,手拿细树枝,拨弄着草丛里圆溜溜的西瓜虫当球玩。
六百六的一身脂肪快被太阳烤化了,毛皮贴地,瘫在墙根吐舌头。
程修去收拾客房,抱着一大摞用过的床单被罩走下楼梯,一股脑儿丢进洗衣机,再倒一瓶盖消毒洗衣液,哐啷啷转起来。
何岸仍是体虚,暑热一起就倦意连连,在长廊下支了把凉椅,搂着毯子睡着了。
郑飞鸾每天下午回客栈休息,踏进大门,看到的往往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八九不离十。他会先向戴逍和程修打招呼,然后递给铃兰一块今天份的奶糕,再帮熟睡的何岸盖好毯子,最后才去自己房间里休息。
他在青果客栈住了三个月,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三个月,将近一百天,他每一天的表现都无可指摘。
客栈有了麻烦,只要向他求助,无论事态大小他都不会推辞,简单些的出谋划策,让戴逍自行解决,与难办些的就亲自出面,而且执行力高到可怕,往往在问题初露端倪时直接连根铲除,能当天搞定的绝不拖延到第二天,如同攥了一只催命的秒表。
这种风格,往坏了说是狠辣,往好了说是利落,在处理问题时效果奇佳。
自从郑飞鸾入住,青果客栈再也没有了难以解决的麻烦,因为所有可能引发事态扩大的苗头一出现就被掐死了。类似的经验多了以后,信任逐步积累,就连戴逍对他的态度都缓和了许多,平日里见了面,点头招呼,也算得上半个朋友。
戴逍尚且如此,铃兰自然更不必说。
小丫头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怕郑飞鸾怕得不行,恐惧浸透了信息素,想扯断两者的关联实在不太容易。
为了能早日亲近女儿,郑飞鸾不得不使用另一种关联去替代它:每天下午,他都雷打不动地送一块刚出炉的奶糕给铃兰。时间一久,铃兰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闻到郑飞鸾的信息素,就知道马上要有香香甜甜的奶糕吃了,自然不再反感。
这做法或许有几分卑鄙,但是非常见效。
夏夜燥热,星子满天。
青果客栈的一家人每晚都会聚在小客厅里消暑。电视放着明星真人秀,茶几摆着冰镇沙瓤西瓜,沙发铺着一层凉爽的竹簟子,六百六则懒洋洋地趴在猫吊床上打呼。
郑飞鸾近期表现良好,也被允许参与其中。
大多数时候气氛都算得上和睦,吃几瓣西瓜,喝一杯柠檬茶,聊一聊铃兰最近又学会了哪些新词。但是偶尔,他之前造下的孽会冷不丁跳出来,狠狠地绊他一脚。
比如这一晚,郑飞鸾像往常一样走进客厅,戴逍与程修恰好都在,正捧着手机埋头双排吃鸡。沙发上坐了两个陌生的短发女孩,正兴致高昂地观看娱乐播报,大致是某某新锐歌手发了数字专辑,销量一夜登顶之类的消息。
何岸陪铃兰坐在地毯中央,面前摊开了各种瓶瓶罐罐,有小餐盘,小煎锅,还有塑料做的胡萝卜、香蕉、鸡腿、豆腐、花椰菜……铃兰把盖子旋下来,装进去几根胡萝卜,再把盖子旋上去,抱着使劲晃了晃,不一会儿又把盖子旋下来,哗啦哗啦倒出胡萝卜,玩得不亦乐乎。
郑飞鸾走到他俩身边,蹲下身,刚要说些什么,就看见铃兰抓起一颗“花椰菜”,想也不想就塞进了嘴里。
他赶紧伸手,想把那棵“花椰菜”抠出来,却被何岸拦住了。
“没事的,我消毒过了,干净着呢。”何岸笑笑,“她还没出口欲期,随她咬吧。”
“……好。”
郑飞鸾养孩子的知识约等于零,回不上什么话,只好拖了一张坐垫过来,屈膝而坐,手臂撑着地毯,看何岸与铃兰一块儿捣鼓花花绿绿的宝宝厨房。
即使彼此之间不说一句话,就这么安静地守护着,也非常幸福。
不久,何岸口渴,想拿身旁的柠檬茶喝,杯子却早已见了底,郑飞鸾体贴道:“你坐这儿,杯子给我,我去倒。”
“……谢谢。”
盛情难却,何岸便端起空杯子给他。
交接的时候,两人目光相触,指尖恰好碰到了一起。大约是玻璃杯壁太冰的缘故,温热的皮肤显得比平时烫了许多,轻轻贴着,融了一层粘稠的胶浆似的。
郑飞鸾没有立刻收回手,何岸也没有。
这本该是个微妙而暧昧的时刻,偏偏,背景音中的综艺节目主持人介绍完某部爱情电影,旋风般切入了下一个话题:“接下来,让我们关注一下当红Omega男星谢砚的最新消息。”
电视屏幕上应声出现了谢砚本人的大幅照片,接着开始轮放他饰演的各类角色。
郑飞鸾的动作僵住了。
只听主持人照稿念道:“在娱乐圈里,谢砚一直是大家公认的幸运儿,除了拥有秀美的外表和精湛的演技之外,他的演艺事业也一帆风顺,婚姻生活更是幸福美满,可谓是圈内圈外都羡慕的人生赢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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