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累死累活的江河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人生的希望,所幸理智还没丧失,在冲过去抱大腿之前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姚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上扬的嘴角下隐藏着人性深处罕有的残忍暴虐。
何欢:……
“不不不,小公子还是放过我吧,虽然您和姚总是一家人但我只做姚总一个人的利刃,随时准备出鞘奔赴刀山火海。”
何欢忍着笑看他一本正经地心口胡说。江河在两个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像火箭一样冲出门去。
吓走了江河偌大的房子里重又剩下两个人,姚期想着白天遇见的两个人,把手里的水杯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然后才开口说,虽然我十七岁就摆脱姚家出来白手起家了,但相较于我,兄长才是离经叛道的那一个。
犹豫多次,准备充分,开口,还是离题万里。
何欢赞同地点点头,说,是啊,否则也不会放弃偌大的家业去做一个厨师,并且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这么说的时候,他正面对着电脑,手里的工作并没有停下,双目专注于工作看不出来一点点悲喜。
姚期很早就知道何欢诚恳纯善的面具下还有另外一张脸。但姚期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到另一张脸的模样。越探究反而越感觉自己走进了雾城,浓浓的大雾下面空无一物。深入的每一步都让人怀疑自己的初衷。
那是九月里的夏夜,无星,月光很亮。
姚期躺在游泳池边的躺椅上,整个人陷落在幽暗的深山里。侧耳听,应该是游泳池和地下水连通处暗潮涌动的声音,但是没有。后山上,是姚期当初心血来潮建的篮球场游戏厅高尔夫球场,就差把滑雪场搬过来了,再往后就是层层深山和重重密林。
每当入夜,山里就像被参天大树遮挡着的深渊,有鬼魅有暗影。
感性上你知道顺着树木往上爬或许可以走出深渊,但理性上你又知道那不可能实现。
当初选了这里为的是可以避免在人情上过多牵扯。当时的目的有没有达到不好说,但现在他每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把涌到嘴边的话压下去。
为此,头都快秃了。
三楼某个房间的人在每天都按时缠绕过来的执着意念里,陷入梦境。
他每天做梦,反反复复做相似的一样的梦。
清晰地知道自己处于哪段时空,知道自己只是旁观者,但多年前的记忆还是如潮一般往上涌。记忆深处的痛苦被一遍遍翻出来,他没忘,从来都不敢忘。
猛然睁眼,是灯光昏黄的落地灯,和幽幽的帷幔长长的流苏,和多年前已经完全不一样。
何欢抬起胳膊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满手都是汗。
忽然想要和人说说话,他翻出手机来,在仅有几个人的列表里找到姚期,打开对话框,说,明天不用叫我吃早饭。
本以为只是自顾自地说话,根本没想要收到回复,就在他放下手机的前一秒,屏幕上弹出来一个“盯”的表情,下面紧跟着充满幽怨的一句,也不知道我俩到底是谁不听劝,是谁肠胃不好。
为这一句,经常痉挛的肠道处莫名被暖意包裹,何欢平躺着,像从噩梦里逼自己醒来那样又重新逼自己睡去。
第二日山里起了大雾,不信邪的姚期早早就起床了,还把两个阿姨一并喊起来做早饭。一切准备就绪后上楼敲门。
门后并没有很快传来一声干脆的“进”,推门,也没有预料中不堪其扰的脸。
和心上人挨得太近心思飘荡的姚期一下子就从天上摔了下来,整个人都无比清醒。
匆匆查看之后发现司机还在,车都好好停在车库里。
调监控才发现一个小时之前有一辆陌生的车来把何欢接走了。
封山!明天就封!姚期气急败坏道。
他快进着把车牌号从监控录像里截出来,刚要打电话给江河准备全城搜索,抬头就看见两个阿姨并司机目光诡异地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那么冲动,然后就试探着发出一条短信说,早饭做好了,真的不吃吗?
何欢从更衣室出来,脱去了粘满风露的外套,正趿拉着拖鞋往里走,听见叮的一声就低头看了看手机。再抬头,迎面撞上四个人的目光。
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一身清凉,连周身的空气都带着凉意,这在盛夏里简直沁人心脾。
姚期有些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然后猛然发觉自己态度不对,板起脸问,大早上跑出去,去哪了?
何欢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调侃他说,大叔,首先我十七了,是男生,其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你是在担心什么?
什么时候,他也能信口开河了,俏皮话里还暗含着嘲讽,何欢还没来得及感慨一下自己被这世界同化的速度就被姚期一把握住手腕拉了过去。
看着自己的手和对方的唇仅仅只有几毫米之隔,何欢内心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欲.望来,想摸一下这在万千戴城人口中素以刻薄和冷漠著称的人的一双薄唇。
就在他还犹豫着要不要翘起手指不着痕迹地碰一下的时候,姚期已经把他放开了,然后若无其事地端起碗来吃饭。
何欢隔着桌面把手收回来,闻了一下,是百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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