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幽静,小路黑黢黢的,天空高得就像要从人间逃开去一样。整栋别墅都处于熄灯状态,玻璃门却虚掩着,厨房的冰箱里酒柜里新加了几样东西,想必是护工今日刚来过。
何欢在楼下倒了一杯水就上楼去了,推开房门,赫然看见有人临窗站着。
准备开灯的手瞬间停住,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问,怎么不开灯?
窗前的人张了张嘴,哑声道,我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姚期说,“在外面吃饭了吗,饿不饿?”
何欢无奈地笑,几个阿姨都遣散了,还说什么饿不饿。
姚期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匆匆下楼向厨房走去。随着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一碗品相并不怎么好看的煮面被端出锅。
面条略微有点黏,不过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反观卤汤好像就没有那么乐观了。
“我能不能问一下里面都有什么佐料?”何欢试探着问。实在不是他太挑剔,而是这一碗东西如果真的吃下去他的性命可能就危险了。
“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是牛肉鸭肉扇贝大锅炖过之后和卷心菜南瓜高汤炖煮而已。还是挺营养的。”
东西确实都是好东西,姚期也确实是好意,但何欢笑不出来。他面不改色地轻轻“嗯”了一声,说,不然我再去做点什么吧。
“真的不尝一口吗?”
何欢刚想拒绝回头就看到姚期拿着筷子挑了一口要往自己嘴里送。他眼疾手快地夺过,一边转身下楼一边说,尝还是要尝一口的。
那些日子里他陪着他处理工作,陪着他出入各种场合,还陪着他扯皮,陪着他沉默。
在酒店里说过的话姚期一直没说第二次,何欢也选择性遗忘了。
只不过,一个不再主动勾肩搭背,另一个也不会默默拍掉他的手然后纵容地看着他笑。
至于罗田女儿的生日宴,则因为学校补课不让放假而一推再推小朋友的生日宴差点拖成老人的寿宴。
小姑娘远远地看见何欢过来抛下几个长辈就偷渡过来了,喊,何欢哥哥。
何欢捏捏小姑娘的脸,说,变漂亮了哦。
许是听惯了这样的赞美,小姑娘不以为意,凑近他,问,何欢哥哥,我可以要你的照片吗?
“拿来干嘛?”一旁的姚期拿着一杯香槟面沉如水。
小姑娘瞪了他一眼,回头对何欢说,拿去碾压班里那帮毫无理智追星,把明星视为天神的人。
何欢笑,把孩子交给急急追过来准备带她去面见长辈的罗田,说,要和同学们好好相处呀。
中途,有人打电话来,姚期被迫离席。他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伸手将何欢头上的微小纸屑拿下来,说,有东西。
何欢微愣着看他走出去又折回来,然后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了好久。最终姚期说,我走了。
何欢点头,嗯。
宴会上,有个穿着蓬蓬裙的女孩子过来找何欢聊天却被一个更大些的女孩子拉走了,理由是,你不知道那是谁的人吗?就算不知道也应该看到刚刚姚二少爷摸头那一下了吧?有什么想不开要去招惹这样的人。
她说的不是“谁”而是“谁的人”,几字之差,差之千里。
就连生活中根本没有交集的人也知道姚期的心思。何欢方才发现,原来他和他之间真的是公开的秘密。
宴会后何欢一个人回家,走出会所的时候看到一辆黑色的SUV停在路边,车里,是他不想见又不能不见的人。
有微微细雨从空中落下,何意坤走到他身边,将伞倾过来,像他以往无数次做的那样绅士而优雅地进行每一个动作。
何欢忽然觉得没必要,然后拉开车门坐上去,开始闭目养神。
何意坤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看不见你的时候我曾无数次想过父亲在你的生命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如今见到才发现,没有父亲或许你可以过得更好。
“完全正确。”何欢脸上不咸不淡的,开口却没有那么宽容那么大度。
何意坤脸上无懈可击的表情有片刻松动,他说,“小欢,我是父亲。”
何欢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端正姿势,从后视镜里直视何意坤,说,“我以为有一天你老到行动不便或者孤枕难眠的时候才会想起来,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他或许可以为你养老。”他顿了顿,又说,“我有钱,可以为天下所有老人养老,但你不行,只有你不行。”
“我来,只是找你说说话。问问近况。”
何欢捏了捏眉心然后开始有意无意地瞥向窗外,他甚至还能漫无边际地想,祖国北疆正有多少房屋被大雪压倒,而处在南方的人们还穿着短衫短裤。
“奶奶前段时间去世了,她生前想见你,你有时间去献一束花吧。”何意坤秉承的,是普通家长都有的宽容态度,所用的,是一副慈善温和的面孔。但这份温柔态度毕竟缺席了那么多年,如今再看,难免有些违和。
但何欢已经怕了。“何”之一姓于他而言不是温暖,而是摆脱不掉的梦魇。
姚期过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处于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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