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副驾驶上,沉默了很久,然后点燃了一支烟。
第五章
姚期得到消息当日傍晚收到父亲发来的邮件,上面只有简短两个字:回家。
银色魅影疾驰过人影稀疏的街道,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將路灯投下的光影筛得斑驳。
他直接将跑车开进院子里,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直奔二楼老爷子书房而去。
老人正在窗前坐着,落日的余晖打在他肩上照得他鬓上几缕银丝越发明显。几乎是一夜之间,铮铮铁骨的人就老了,肩背都塌了下去。
“父亲。”他低声唤[]。
窗前的人摇着轮椅转过身来,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阳元,你去带他们二人遗体回来吧,今晚就启程。
姚期颔首:嗯。
两个人并没有过多的交流,有些东西却心照不宣。纵使亲情寡淡血液中汹涌的某些东西却永远都不会变。
当晚是姚期六年前离开姚家之后第一次以一个姚家人的身份去做一件事儿。
从私人飞机上看去城市的灯火像一条蜿蜒流动的河,映得灰蒙蒙的天空都五彩斑斓,姚期望着茫茫夜空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力。
姚宇作为兄长长他八岁。他亲眼看着哥哥从众人眼里的天才少年变得离经叛道最后一头扎进厨房再也没出来过。
这个人,从小就被当作家族继承人培养,心里是很孤独的吧,所以才会困在红尘岸头不愿放舟泅渡。
他们两兄弟虽然一母同胞从小到大却没说过几句话,更多的,是姚期把兄长的传奇历史当作榜样来严格要求自己,变得少年老成,最后在十七岁的时候离开姚家白手起家。
对于这一个轻飘飘的电话送过来的死讯姚期最初并没有什么具体感受,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心脏疼,一抽一抽地疼。
他到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机场,遗体封在冰棺里面容安详,他望了一眼,忽然想起千里之外的少年,只一眼,然后就感觉头晕目眩。
那时候,何欢正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阳光穿过银杏叶照过来明亮地有些晃眼,英语老师正回头在黑板上写着什么,他低头记笔记,猛然间有些心悸。
姚期想过一万种说辞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何欢,想来想去始终没找到最妥帖的那个,大概,有些事情注定了没办法从容不迫。
举行追悼会那天,何欢如期出现,与两年前参加自己母亲的婚礼不同,这一次,他穿了一身黑,站在门口迎来送往。
脸上表情淡淡的,没有婚礼时的隐隐欢喜,也没有多么悲戚。如果不是脸颊上还挂着几分婴儿肥,真的让人怀疑他的年龄。
姚期走到他身前,唇齿翕动几次欲言又止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
何欢颔首,鞠躬,扯起一个疏离的笑,说,谢谢你带他们回来。
警察把遗物交还的时候,何欢第一时间看了两人手机的通话记录,毫不意外地在姚宇与110通话的页面找到了他试图联系姚家人求救的线索。
最早的一条是打给110的前两个小时。他在九死一生之际想到了自己的本家,只不过,电话没有一个被接听,他们二人暴雨后出现在山区的原因也彻底成了迷。
他生前连一个电话也不愿接听的所谓亲人在他死后又都出现了,以血脉相连的名义。
何欢不知道该对这个存在于传说中的有些缥缈的家族回以什么样的面孔,只是觉得荒唐。
那是又一年的十月,天空中落了雨,何欢在雨中奔走,接了一批又一批人,又一一将其送走,最后带着双亲去往火葬场。
那是他在这世间最亲的人,也是仅有的两个亲人。
从会场里出来,何欢抱着自己此生所有独自坐上出租车,经过两条街一条河回老家。
那是他和妈妈从何意琨的房子里搬出来之后住的房子,是这肮脏世间唯一能够让他大口大口呼吸空气的居所。他从那儿来,而今要回到那儿去。
瑶城有一条母亲河穿城而过,每次经过河边总能听到浪打船围河水奔腾而过的声音。何欢曾无数次梦到这条河,但梦里没有水声和波浪声,只有绵延不断的墨蓝色河水。
由于常年闲置,老屋的家具上都落了灰,细细的尘土在阳光里飞。
屋子却温馨不改,仿佛每一寸都由光阴细心铺就。
那天,瑶城下了暴雨,姚期到的时候是黄昏,城外的木桥塌方车子不能通行。两个人便下了车,拦住一个路人。
路人细细打量了他们一会儿,说,是村口那对儿母子吧?
“对,大爷知道具体怎么走吗?”
大爷说,如果你不知道方向,沿着河一直走就能找到要找的地方。
路上,两个穿着军绿色雨衣的人在暴雨中深入小村,带着亡命天涯的孤绝。
何欢躺在无比熟悉的屋子里,睡意全无,大脑无比清明却什么都没想,只是睁开眼睛,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
姚期到的时候是凌晨四点,找到沿河而建的最后一所房子,走到屋檐下,却没敲门。
“总裁,我们就在这里站一夜吗?”江河压低声音问。
“已经凌晨了,天很快就会亮,他很多天没睡,不要吵醒他。”
屋子里,何欢睁着眼睛听他们在窗下对话。良久,没了声音。他便窸窸窣窣地披衣起身,开门,看向两个不请自来的人。
52书库推荐浏览: 良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