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景玉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再来,第二个,希望黎唯哲永远逃不出庄景玉的手掌心,永远都必须陪伴在庄景玉的身边,保护他,关心他,珍惜他,疼爱他……永远,都必须要听他的话。”
庄景玉的身体霎时僵住,无法动弹。
“最後,第三个──”
黎唯哲似乎很懂心理学,正讲到关键高潮的第三点时,他却偏偏,就停住了。
整间屋子此时,只剩下彼此交缠渗透的心跳呼吸,以及从音响里,某一阵舒缓典雅,清幽空灵,宛若流水那般徐徐淌过的,柔美钢琴声。
然後黎唯哲轻轻捧过庄景玉的脸。这一次,他不再宠溺地任由庄景玉逃避躲闪,也不再体贴地蒙盖住对方那一双,软弱胆怯,不敢,亦不愿,正视真相的懵懂双眼。
於是他们终於对视了。尽管一个主动一个被迫,然而毕竟,是直直,深深地,凝望注视向了,彼此的眼眸。
庄景玉的眼睛没什麽变化,依旧如往昔那般柔软清澈。虽然此刻其中稍显出了几许惶恐忐忑,看不出究竟是排斥还是期待,但是黎唯哲更愿意相信,那是後者。
庄景玉微微抬著头,以一个斜上仰望的角度,怔怔看向黎唯哲。记忆中,这是他们相对凝望时,常有常用的一个姿势;然而略有不同的是,这一次,迎面落进庄景玉瞳孔里的目光,却是和以往,大不一样。
没有了不屑一顾,没有了霸道威胁,没有了嘲讽轻蔑,也没有了玩弄戏谑……取而代之的,只是一派温柔肆意的深情。
而就是这样一双深邃沈静的眼睛,大得仿佛包罗了天地万象穹空寰宇,却又仿佛只小得,其实只容纳了一个渺小卑微的庄景玉,仅此而已。
看见黎唯哲眼底的漩涡越来越深,那种似乎又要被吸进去的感觉,越来越沈。
伴著愈入佳境的音乐声,黎唯哲忽然闭上眼睛凑上前,一口含住了庄景玉冰凉湿润,微微颤抖的眼皮。唇舌轻动吮吸良久,直到将那方眼皮之下,不知已酝酿了几时几许的泪意水汽,全部都吞进了自己躁动不安的身体里,这才终於,起身放开了庄景玉。
然後他的眉心缓缓往两旁舒展伸开,唇角一扬眼睛一弯,轻声说道:
“第三,希望黎唯哲,日後患上绝症──”
庄景玉一听霎时脸色大变,立马惊得想要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却是被黎唯哲温柔地按住了肩膀。
“……病症是,如果没有庄景玉,就……活不下去。”
“……”
庄景玉的世界瞬间回到大雪茫茫。触目所及天地远近,结满一片,欲坠的冰霜。
黎唯哲见状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却什麽话都没再多说,直接又是一口,就那麽温柔似吻地含了上去。
温暖湿润的口腔,直击,花香满园的心房。
黑暗中,庄景玉听见自己的声音恍惚响起,幽幽如风,害怕地问著黎唯哲:
“你这是,在做……补偿吗?”
黎唯哲听後笑了,松开口,回答得爽快干脆:
“是啊,是补偿。”
庄景玉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狠狠停跳了一拍。
“……可是我伤害过很多人,却只,补偿了你一个。”
庄景玉茫然不知该接什麽。
黎唯哲顿了片刻,忽然微微抬高了点身子,将下巴轻轻抵在了,庄景玉毛茸茸的头顶上。
“……所以你该知道这不是补偿,这不止,只是补偿。你该知道……你该知道的。可是现在,至少现在,你不愿意听我,说出真正的理由。”
他这样开口讲。
“不过我也没有忘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如果你愿意,只要你开心,那麽你想要当多久的鸵鸟,都没关系。”
黎唯哲略起胡渣的下巴,在庄景玉头顶那一片温暖绵密的黑色丛林里,如同顽皮的孩子似地,小小地蹭了蹭。彼此都顿时产生了一种,仿佛融化在了对方身体里一般的,美妙酥麻。
“因为我可以等你,等你亲口跟我坦白的那一天。等你,主动让我知道的那一天。”
“……”
庄景玉深深望向黎唯哲的眼睛,无能为力地看著那里边的自己,愈变愈渺小,愈退愈遥远:原来风雪,终於彻底模糊了他的世界。
不等黎唯哲第三次张口含住他的眼皮,庄景玉半仰起头,一脸的失神恍惚,茫然无措,两片苍白干涩的嘴皮,仿佛只是在无意识地抽动闭合:
“太奇怪……太奇怪了……你毁了我,可是现在,又为什麽……要对我这麽好呢……”
终其一生,黎唯哲也没再听到过,比这更令他心如刀割的质问。
其实他们未曾发现,他们两个人,都很可怜地陷入了,同一个走不出去的怪圈。
黎唯哲後悔自己伤害了庄景玉,可当初他若是不曾将庄景玉丢进监狱,给他机会遇见楚回,又提前出狱的话,那後来他们的再次相逢,又都从何说起?那後来黎唯哲因好奇而对庄景玉产生兴趣,又因产生兴趣而对庄景玉迷恋陷情──这一切的一切,又都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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