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讲,林烟现在的气势,那可真不是盖的。
如此近距离地观赏了全过程,其实贺均心里,也早已经有了计较了。他自认林烟方才对自己的讽刺,讲得很对,很犀利,也很一针见血:绑走庄景玉的确只是他的一时冲动,而现在仔细分析分析後果的话,他发现自己,到底还是怕的。可是难道林烟就真的有那麽舍己为人,那麽菩萨心肠吗!?林烟应该明白,他这样做,分明就是拿他的命,来救了自己一命啊!尽管黎唯哲对林烟可能是要比对自己,多出那麽几分所谓的“感情”,然而说白了,这两份感情在黎唯哲对庄景玉的感情面前,就压根儿连个屁都不是!这跟自卑没啥关系,纯粹就是抽风犯傻,自讨苦吃,自寻死路!贺均才不相信林烟有那麽蠢,竟然当真对自己那麽有信心,会傻乎乎地相信,如果黎唯哲知道了是他绑走的庄景玉以後,还会顾念旧情放他一条小命!
……那麽,除了林烟实在太恨庄景玉,恨得只想自己亲手折磨他,亲手置他於死地──这一种可能性以外,贺均也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吞吞口水,贺均最後阴恻恻地冷笑了两声,大步上前半米逼近林烟,两眼又凶又红地死死盯著他那一张,不知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云淡风轻不为所动的脸,沙哑著嗓音质问道:“交给你来折磨他?嘿嘿,哈哈好!当然,可以是可以!反正老子现在想通了,老子的确就是胆子小,就是怕死,就是不想死!……可是你呢?嗯?林烟?你他妈的莫非真打算杀了这小子,报复黎唯哲一辈子,然後再赔上自己的一辈子!?……你当真不怕死,也不怕被黎唯哲,搞到生不如死!?”
贺均问得很有一些咄咄逼人声嘶力竭的味道,然而林烟听完却只是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轻轻一笑。他并没有很快给出贺均回答,反而是先转过头去看了庄景玉一眼。只是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彼此都十分惊奇地发现,一个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惊慌失措,而另一个,也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伤心欲绝。
林烟站在原地难得愣住了两秒,再没有回头去看贺均了。目不转睛地死死胶著在几米开外的这个男人身上,林烟脑中忽地一片亮堂,却仍旧不愿意开口承认:原来他竟是输给了,这两道如玉一般,清澈柔软的目光。
好像有点亏,但其实仔细想想,倒也,一点都不亏。
“……我不怕,”林烟始终盯著庄景玉的眼睛没有回头,“反正我最怕的事情,黎唯哲都已经对我做过了,他再对我做什麽,也都无所谓了。”
贺均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有点明知故问地冒了句:“生不如死你都不怕了,这世上还有什麽东西,是能让你林烟感到害怕的?……黎唯哲到底,对你做什麽了?”
顿了顿,林烟略带自嘲地冷冷道:
“就是因为,他什麽都没对我做。”
撂下这句话以後,林烟果然说到做到,直接走到庄景玉身边,三下五除二灵巧解开那几条将他给绑得又紧又疼的粗绳,然後一把拽起庄景玉的胳膊,大步往外走去。
叮咚一声开了门,林烟驻足停下,微微侧头回眸。房间里的阴暗和大门外的白光在他站定的地方骤然相会,声势浩大暗潮汹涌,逐渐厮杀成了一团,诡谲扭曲的漩涡。
逆光的昏影打在他那一张原本精致雪白的小脸上,从贺均的角度远远看起来,显得无比狰狞,而又万分寂寞。
“人我带走了,你要是聪明,就什麽话也别说什麽人也别见,赶快滚远一点,直接逃命去吧。”
“……”
直到後来听见一声闷响,房门关上,贺均再次独自陷入大片大片的寂寥空旷,这才恍惚有些清醒回过了神来。他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两步,弯腰捡起那柄落在地上,在一片黑暗之中显得愈发冷光刺眼,寒意逼人的水果刀,脑中晕晕乎乎浑浑噩噩,只觉得,“自己居然绑架了庄景玉”──这一桩胆大包天惊世骇俗,甚至在他以後漫长一生的岁月里,都足以称得上的名垂青史流芳百世的大事情,却从头到尾,就好像只是自己做的一场黄粱大梦一样。
啪。
忽然,贺均两腿一软,就这麽直直跪了下去,重重落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花岗岩地板上。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膝盖究竟是有多颤抖,自己的後背究竟出了多少汗,而自己当初津津乐道自负无敌的所谓无上勇气,又究竟是有多羸弱虚假,不堪一击。
“……啊!”
忽然贺均猛地大叫一声,左手紧紧握成拳头狠狠砸在地上,而随之伴随疼痛降临的,则是空气里,那一丝丝逐渐蔓延扩大的血腥气息。
他终於意识到,自己原来,竟是如此地可怜,可悲,和可笑。
第五十二章
林烟最後带庄景玉去的地方也是一栋房子。不过这次的房子虽然看起来有些窄小陈旧,和之前那一栋的崭新豪阔无法相提并论,然而若是单论活人气息的话,倒是要比之前的浓烈沈郁得多了。
庄景玉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乱七八糟,什麽东西都乱扔一起的客厅中央,眼看著林烟自从进门以後,竟然就这麽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如果那东西真的还能叫沙发的话……)玩儿起了手机来,看样子既不打算毫不客气地捆绑自己,却也不打算客客气气地招待自己,不禁一时,也有一些困惑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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