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勋凝视这迭有黄有蓝有緑有粉红的便利贴,上头满满的,都是字。
「还有很多我没撕下来,全都是你跟宁宁的事,没有一个和他自己有关。」佟至睿拉来椅子坐下。「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为提醒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但后来想起那个女司机的话我不这么想了。」
「什么意思?」
「你们一起生活了半年,记性再差也不可能记不得,特别是每天的生活作息,根本不需要便利贴提醒。这些是为接下来要照顾你们的人留的,他有随时会离开这里的心理准备,但担心接下来照顾你们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会留下这些便利贴。」
「……我不知道……从来没注意过……」
「你不知道黎阳吧……」佟至睿扯了扯唇角,露出苦涩的笑容。「我认识的黎阳很黏人、很会撒娇,有时候会闹脾气但也很好哄,只要对他好一点就能让他开心一整天,我的黎阳很善良、很天真,也很爱笑,就算在黎家受了委屈,到我面前也不会说。」双手环胸,顿了会,佟至睿又继续道:「当年就是看准他这一点,才会利用他引荐我认识黎远重,让他一步步走进我们设下的圈套。后来东窗事发,他来找我,也没有说过一句恨我的话,只是求我原谅黎远重,求我让他留在我身边……是我毁了他……」
习近勋紧闭热辣的黑眼,咬牙的力道重得齿龈发麻,额角青筋突起,死命捏在手里的便利贴歪七扭八已不成形。
「……是我们毁了他。」再睁开眼,习近勋疲惫地说。「我和你,连手毁了他。」
「但你还有机会挽回,不像我,逼死过他的我已经不敢更没有资格去爱他。」
「你爱他?」
「我爱,从那天——不,更早的时候就爱他。」佟至睿毫不迟疑地点头。「但他现在爱的人是你,我已经是过去式,我的黎阳已经被我毁了。勋,我无意介入,我只希望他能得到幸福,那会让我少愧疚一点。确保他能得到幸福——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他爱我……」习近勋一脸空白地望着揉成纸团的便利贴,半晌,又一张张摊开,在桌上压平,整齐排列。「或许也已经是过去式……」
「不会的。看这些就知道他有多用心在爱你。」佟至睿说了这句话后没再开口。
静谧沉重得几乎压垮两人,直到习近勋自言自语似的呢喃打破这个窒闷的气氛:
「我知道他有多用心,同样的,我也知道他有多绝望,否则他不会写这些东西,不会不退租——那晚整理他行李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只有他是黎阳、是黎家的人,他骗我,却没有想过他的行李为什么那么少……」习近勋盯着计算机屏幕,征信社「国际认证,诚实无欺」的广告字样更是讽刺。
佟至睿见到应邀而来的人,讶异瞠目。
「是你……」那天在大厦门厅撞见的人!?「你是黎阳?」
「宇恩,我是章宇恩。」章宇恩坐在对面,点了杯卡布奇诺。「黎阳已经——」
「是、是啊……」佟至睿惭然应和。「宇恩,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章宇恩点头,回以客气的笑,「朋友愈多愈好。」
真的不一样了……佟至睿恍惚地发现,记忆中的黎阳与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章宇恩判若两人。
「至睿?」章宇恩倾身。「你还好吧?」
「我、我没事,我只是有点……你跟以前差很多……我以为傅成烨不会帮我传话——呃、我不是怪他,是我——」天,他在说什么!?在他面前竟然语无伦次到这地步!?
「都过去了。」他打断,应他的约不是为了再谈过去。「虽然二哥不希望我来,但我想还是跟你见一面比较好——如果你还在意我的事,就拜托你放下,那些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很好?」佟至睿打量他,除了精神有点憔悴,的确不见任何颓色,比起失魂落魄的老友,真的过得很好。「你变了好多……」
「是啊,连脸都变了。」章宇恩打趣,见他没笑的意思,不好意思地收敛。「抱歉,我只是想让你觉得轻松。我已经不会像以前一样,我已经知道要怎么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所以你也该放下过去的事,不要再去想它了。」
「你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才来见我?」为了安慰他?劝他释怀?「当年是我害……」
「过去就是过去了,我很好,现在这样真的很好。」章宇恩拍拍他平放在桌面的手。「至睿,比起以前的黎阳,我喜欢现在章宇恩的日子,真的。所以我也希望你放下对黎阳的内疚,那真的没有必要。」
「你……打算舍弃黎阳的过去,还有——我吗?」
「我刚不是说朋友是愈多愈好了吗?但如果你不能放下,我想我们很难做朋友。」
放下黎阳的过去……佟至睿不是笨蛋,自然听出他话中的深意,更明白自己和他真的是不可能了。
就算是弥补也不可能……眼前的章宇恩已经完全放下,过去的对错,谁欠谁、谁又该还谁,对他来说已不重要,全数归零。
他是章宇恩,不是黎阳。过去的黎阳爱佟至睿,现在的章宇恩只当他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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