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告诉他事情的真相,程维到现在仍旧被祝霏蒙在鼓里,以为害死他母亲的人是我,以为当年出卖他的人是我,可是现在,他却愿意在我面前谈论帮里的事务。
我知道他是想说,他相信我。
管家也很诧异,但是程维的话不容置否,于是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开了口:“三爷,上次您吩咐的那件事儿,沈二少已经松口了……”
我抿了抿嘴唇,还是准备离开这里,程维愿意相信我,可是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这些是我不能听,也不该听的,人心难测,我受不起程维的第二次误会。
可是走了没两步,却听到了一个让我全身一颤的名字——管家说:“三爷,刘景明已经回国,沈爷没有让人护着他,他被三队的人捉来了,正请他在家里坐着,等您回去发落。”
刘景明!
这个名字就像一根鞭子狠狠地抽在了身上,我克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脚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出了,只是转过头呆呆望着程维。
程维也有些意外,没有料到竟然是这件事情,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一眼。
管家道:“三爷,您看是现在就去见他,还是……”
程维抬手止住了的话头,静了片刻道:“用不着这么急,我心里有数。你先退下吧,把他给我看住了。”
管家应了,鞠了一躬后便离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程维两个人。
我没有说话,程维也不作声,只是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久,我才勉强镇定下来,问道:“程维,你把他给捉来,难道是想……”
“你放心吧。”程维静了一会儿,淡淡道,“我不会杀了他的。”
我摇了摇头:“你想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我只是,想教会他什么叫做报应不爽而已。”
说这些话的时候,程维没有看着我,他的眼神非常冰冷,就像曾经仇恨我的时候一样。
这一年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神情,如今他突然变了脸,虽然不是针对我的,却也让我如芒刺在背,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任何话来。
这十多年,支持着程维活下去,促使他攀爬上权力制高点的全部是恨意,对我的恨,对官僚的恨,对背叛他的亲友的恨……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就在这样燎骨钻心的疼痛中,渐渐长成了一个权贵鼎盛,但却人性泯灭的强者。
这样一个孤独而执著的强者,若是放下了恨,那么,他还剩下了什么呢?
他从来都没有悔改过什么,他只是不再恨我而已,可是对其他的人,他和曾经那个剥食人血的恶魔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更胜于昨。
中午午休之后,程维就没有回办公室。我去楼下看过,他的车已经开走了,我完全乱了章法,浑浑噩噩不知该怎样才好。
我想到了刘景明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情,脖颈上的伤疤还清晰在目,我无法说自己不记恨他,可是这并不代表他就要为此付出同样的代价。
我知道受尽屈辱和折磨的伤痛,正因为同身感受,明白那种生不如死的苦楚,我才不希望有别人再受此煎熬,哪怕那个人十恶不赦,亦或者与我有仇。
我不是说想要原谅刘景明,或者指望他悔改什么的,我没有这么天真,也没有这么伟大。到现在我听到他的名字仍旧会感到砭骨的寒意,恨的牙根发痒。我是真的恨他。
可是谁说,有了恨意,就一定要复仇呢?
我这些年目睹了那么多恩恩怨怨,生死纠葛。程维想要给他的妈妈,他的兄弟报仇,姐姐想要给她自己,还要林姨报仇,刘景明想要替姐姐报仇……这么多人费尽心机,绞尽脑汁,甚至连梦里都巴望着对方落到自己手里,百般折磨。
可是这之后呢?
当所有的仇都报尽了,想抽身而退,却已经是不可能了。因为在复仇的过程中,已经不可避免的结下了新的怨恨。
复仇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便是一生葬送,想要回头,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恨刘景明,可我不想借程维的手去报复他,折磨他。
晚上回家,果然没有看到程维的身影,我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片刻,便再也忍不住,径自开车去了程维在山郊的别墅。一下车我就看到吴添乐蹲在草地上玩,她穿着丝缎缝制的漂亮公主裙,头发也比之前乌黑亮丽了不少,用两道宝石蓝缎带束成可爱的双马尾,垂在脑袋两边。
“添乐,看到你程叔叔了没有?”我连气都没有喘匀,就着急地问她。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指着远处的花房,对我说:“看到了,叔叔在那里,可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让我过去和他玩……”
我也顾不得吴添乐,听了这番话,立刻就往花房跑,那里是程维栽种反季节花草植物的地方,平日里除了园丁很少会有人来,但是今天花房外面围了一圈壮硕的保镖,他们一见我,立刻伸手阻拦。
“祝先生,程先生说了,旁人一概不得靠近这里……”
我拧着眉头问道:“你们是想拦着我吗?我也算旁人?”
门口的两个保镖面面相觑,我趁他们犹豫动摇的时候又道:“我找程维有重要的事,耽搁了你们能负得起责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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