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说我的一辈子都是祝霏的,但是没有她,一切都会不一样,你明白吗?”
我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然后闭上了眼睛,轻声说:“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程维,你眼里还有没有理法。我姐姐就算罪无可赦,那也并不是你能够随意裁决的。”
“……我爸爸死的时候。”程维说,“理法在哪里?”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霖。你在想我为什么不能宽恕别人,不能放下仇恨。可是所有的事情,在旁人眼里看来都是容易的,真正做起来却并不是这样。”
然后他问我:“小霖,你说,不论换作是谁,父母被杀,兄弟被害,人生被逆转,他还能不能原谅那个几乎害了他一辈子的人?”
“你能原谅她,因为她是你的姐姐,可她对于我而言是什么呢?”程维说,“你会去为她着想,甚至为夏志英,为梁舒榕着想,那么我呢?你有没有想过,面对着祝霏,我是怎样的感受呢?”
这是程维第一次在我面前说了那么多他心里的实话,说了那么多他的委屈和痛苦。
其实我知道他的苦远远不是这压抑着情绪,极尽平缓的话语能够说清楚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处糜烂伤痛之处,我如此,他也不会幸免的。
我闭上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让我静一静吧,程维。我已经没有那么心力,可以去想那么多的事情了。”
程维便不说话了,站在我身后,陪我安静地望着湖面。医院的花园里有其他一些在散步的病人,老朽的,童稚的,还有孕育新生的少妇,他们或是带着幸福的微笑,或是面有愁容,我就那么痴迷地看着他们,看着那些……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人生。
院子里起了风,我细碎的短发被吹得零乱,便抬手捻到了耳后。
过了很久,程维忽然轻声问了我一句:“小霖,你……恨我吗?”
我微微动容,不自觉地想到了我暂失记忆的那段时光,那时也是起风的天气,天边的云霞红的像火烧一般。我坐在程维家的湖畔边,安静地望着里面的游鱼戏石。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突然地问了我一句,只是那时候他问的是:“小霖,你讨厌我吗?”
祝霏的死,让这个句子里的讨厌,变为了恨。
我沉静了很久,然后对他说:“程维,我只有一句话想要问你。”
“……”
“你对我的感情,是不是敌不过你对祝霏的仇恨。”
这是一个疑问句,但我却用了干巴巴的,平铺直叙的语调在讲。
因为,程维的回答对我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回公司后,就开始陆续办理离职手续。手续上稍微有了些问题,这个部门那个部门的牵扯着,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走。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怀疑那么多离职手续出的岔子都是程维在背后指使的,否则怎么会平白无故多出那么多的问题来。
一个月,两个月……荒唐的理由和拖延,那个男人的霸道和野蛮已经连掩饰都不再高兴去做。今天有人过来和我说,我的档案被弄丢了,这种拙劣到近乎可笑的手段让我再也沉不住气。程维,你究竟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档案丢失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没了档案很多事情你都没法为自己证明。我被迫暂留了下来,虽然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这里。
我后来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当时程维没有这样固执地留我,那么我一定会离开T城,到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里去的。
那样的话,后来的很多事情或许就会不一样,我会永远地离开这个与我纠缠了十三年的男人,然后,她也不会成为我生命里那个很重要的人。她一定会有一个比跟我在一起,要幸福得多的人生。
她是指梁舒榕,我这辈子,欠得最多的那个女人。
关于梁舒榕对我的感情,我那时虽然不愿正视,但想起之前她请我喝酒的那一次的经历,我心里也是明白的。
只是被梁舒榕拖着我去见她远道而来的父母,我还是有些猝不及防。梁舒榕的父母是农村里来的,坐在高档饭店的时候笑得局促紧张,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服务员倒了茶点了菜就下去了,梁舒榕见没了外人,清了清喉咙,很认真地和两位老人家说:“爸,妈,吴海的事情就不要再跟我提了,我是不可能嫁给他的。你俩趁早死了这条心,把吴家给推了。”
梁妈妈面露难色:“这个……小榕啊,吴海好歹是村长的儿子,哪里配不上你了?”
梁舒榕哼了一声,抱臂靠在椅子上,冷冷道:“我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不学无术,混吃等死的官二代。”
顿了顿,她又加上一句:“另外,我今天还有个人要给你们介绍。”
她说着,下巴往我这儿一偏,正色道:“这是我男朋友,祝霖。”
我那时候正在喝茶,闻言不慎将茶水都给呛了出来,滚烫的茶水泼在大腿上,把对面的两个老人家吓得不轻。
梁舒榕也是吓了一跳,忙把我拉起来,递来纸巾:“你没事儿吧?怎么搞的?”
我还没从她刚才那句话里回过神来,呛咳着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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