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此忽冷忽热的多变气候作怪之赐,医院里的感冒病号激增,连急诊室都被患者塞爆。各家医院无不如临大敌地搬出各种战术,从暂停轮休到调整实习、住院医师来支持因应,好在这波流感大战中赢取胜利。
只要一窥各医院兵荒马乱的状况,便不难想象这阵子住院一年级生的欧阳英治有多忙碌。他已经忙到了昏天暗地、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地步。
因此,不要说是休假日了,最忙的那阵子,连想空出个一小时去外面悠哉地吃顿
饭,都乔不出时间,三餐全在院内的自助餐厅打发。最高纪录他曾经在院内值班整整三天,澡没洗、衣未换,邋遢到极点……幸好不只他一个人这么惨,其它一些同期伙伴的情况,也和他相去不远。
好不容易,熬过了他第一年行医生涯里最艰困的三个礼拜。在流感高峰期过去、患者人数呈现下降趋势、警报就快解除之际——
「蛤?你发不出声音来?真的吗?」到英治家「造访」的夏寰,大吃一惊地嚷道。
原本睡躺在床上的英治,起身背靠着床头柜而坐,白了这名不速之客一眼之后,随手拿起笔记本,写道——「我骗你干么?」
「我不是在怀疑你骗我,小治治。」夏寰咧嘴一笑。「啊哈哈,原来你的感冒这么严重,严重到失声了呀,哈哈哈!」
「哈哈哈……哈你个头!」
欧阳英治在心中射出数枚幻想的飞镖,想象夏寰已经被自己钉在墙壁上,像只该死的苍蝇般做着垂死的挣扎,一出胸口的这股闷气。
也不想想,究竟是谁害得他染上感冒?明明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混帐,这该死的混帐流氓,却一点愧疚都没有。
——不过,这也不叫人意外。倘若夏寰有「良心」,他们根本不可能进展到现在这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七年的医学院加实习课程,服完了短暂的兵役,英治刚进阶为菜鸟级的住院医师没多久。在医疗生态圈中,结束实习进入住院医师,仅是刚摆脱了最底层的奴隶阶级,往拚死卖命的廉价劳工晋升。但是在一般人眼中,他身上的这件白袍已经赋予他「社会菁英」的资格。
至于现在站在英治的屋檐底下,大剌剌地摆出「男主人」脸孔、大摇大摆得像在
自己家中、不知客气为何物且旁若无人的这个姓夏名寰的家伙,则是不折不扣的「流氓」。
这可不是用来形容他的态度而已。如果「流氓」也算是职业的话,「大哥」就是这个嚣张得不可一世的男人的天职了。
「社会菁英」与「流氓」,看似绝无交集的生活圈子,如今不只是交迭在一块儿,
还有一部分变得密不可分。
这全是英治那不为人知的「兴趣」,所惹出来的祸。
深更半夜开着父亲赠送的、自己考上第一志愿的医学院所获得的贺礼——一辆有着强悍马力与优越运动性能的红色进口跑车,到漆黑不见五指的偏远公路上奔驰。
他喜欢那轻轻踩下油门,转眼就可超越了合法速限的纯粹力量。他也喜欢感觉人车合一,驾驭着这辆宝贝猛兽,命运一手掌握的快感。
因此,纵使在别人眼中,他们是将生命赌注在一个又一个致命的发夹弯,追求剎那间快感的愚蠢莽徒,英治还是无法舍弃这能让他整个人放空,彻底释放他肩膀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左右他人生死」的沉重压力的不良嗜好。
虽然喜欢开快车,可是英治不认为自己是飚车「族」。他既不打算引起任何麻烦,
更无意和公路上的其它人交流。
问题是「我不犯人」,不代表「人不犯我」。「出来跑的」,早晚会遇上一些自动送上门的麻烦,这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英治越想置身事外,越有人容不下他在公路上耍帅做独行侠,他们找尽方式将英治拖下水——像中途埋伏,等他开车经过时,强启一场飚车赛事等等,让英治不胜其扰。
其实英治要想远离纷争很容易,就像大多数人远离飚车族的做法,不是避开飚车族出没的危险时段,就是避开那些区域,甚至干脆别再玩车就好。
但在受到胁迫的状况下放弃自己的兴趣,彷佛「不战而败」,或是自己「屈服」在愚蠢的挑衅下——也许有些人的眼中,识时务者为俊杰才是聪明的行为,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要他夹着尾巴而逃,他碍难照办。
结果,因为一个「杀鸡儆猴」、「断绝后患」的念头,英治在拒绝了无数次之后,破天荒地接受了一次挑战。他原本希望能让一些不自量力的扰人苍蝇,在看到了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后,聪明地别再来烦他。
谁晓得,有「一次」就有「两次」。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又一个,前仆后继等着当他手下败将的家伙。英治的名声日趋响亮,出现的挑战者也越来越大咖,最后冒出来的就是夏寰这条大尾鲈鳗(流氓)……
如果那时候自己毅然地放弃了这项半夜开车的不良嗜好,自己的人生就不会有夏寰来搅和,想必会是一片风平浪静吧?这就是所谓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吗?
但英治自己并未对当年所作的选择感到懊恼悔恨,因为风平浪静或惊涛骇浪的人生,不都是一种人生吗?这两者之间,并无优胜劣败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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