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呢,一天天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一闪一避,总以为能瞒得过别人,其实都是掩耳盗铃。他的眼睛可一点儿也不小,尤其在某些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刻,完全就是一扇透明的落地窗,足以映照出他心里的整个世界。
盛骁无数次从那双眼睛中轻而易举地读出他的欲言又止,看着他一忍再忍,三缄其口,硬是将“生同衾,死同穴”的狠话使劲儿嚼碎了咽下去,最后再缓缓吐出一句无关痛痒的“天气真好”、“困了,睡觉”。
被一个男人那样盯着看,像被一只手紧紧攫住整颗心,扯离胸腔原位,惊险又过瘾。
上一秒还命悬一线,下一秒又海阔天空。
而这一秒,沈俊彬分明是想问:明年的这一天,你还在吧?你欠了我的,不可以不在。
只是这问法有点儿曲折了,没个七巧玲珑心真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尽管沈总大赦天下,但盛骁又怎么敢明知故犯?沈俊彬一走他就掏出了手机,想上网查查有什么适合的礼品。
屏幕一亮,他看到了几个未接电话。
任远。
任远8点多钟打了第一个电话,那会儿正是宴会厅里节目开演不久、更替菜盅最繁忙的时段,服务通道里人来人往,盛骁没听见也没顾得上看手机,后来任远又打了几个,宴会厅里音乐更大,他就更没听见了。
他端着手机不知是回个电话还是回个短信好,任远好巧不巧又拨了过来。
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接起电话,任远的声音一听就是醉了,说话粗声粗气,从前藏掖得滴水不漏的脾气也蔓出了边角:“今天回雁门,和刘瑞他们几个人吃了个饭。一说起你,都想打个电话聊两句,谁知道没打通,大忙人。”
盛骁笑道:“今天不是圣诞节么,我们店里有活动,刚才忙着。怎么样,你们喝得挺好啊?”
“还行吧。”任远低了声,“没到九点就散了,他们都回家陪老婆孩子了。”
“那你这不也回去了吗?”盛骁问,“我嫂子我侄子都睡了吗?小家伙会翻身了吗?”
任远闷闷地应道:“都睡了。会翻身,就是懒,不爱翻。”
“哦。”盛骁随口又问,“最近怎么样?你电厂那儿的事还顺利吗?忙不忙?”
“忙……”任远忽道,“盛骁,回家吧。”
“哎呀,”盛骁笑笑,“你怎么又说这些啊?我干不了那个,你还真想让我给你当安监啊?”
“你还跟那男的在一起?”任远逼问,“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这怎么说?”盛骁单手拔开唇膏帽,旋出一点儿,对着玻璃在嘴上涂了薄薄一层,“反正,一时半会儿我是走不了了。”
岂止一时半会儿,哪怕他爹来问,他都说不出一个“回”字。
任远嗤道:“怎么?他喜欢你?”
这还用问?可沈俊彬要是知道他们俩在这儿聊这个肯定要炸。盛骁不想多解释:“应该是吧,我不知道啊。”
“喜欢,也不一定非要在一起。”任远兀自说道,“双方都过得好,就行了。”
盛骁顺着他:“对的,对对。”
“喜欢就非要在一起的,那是小孩子。要是还哭着,装可怜求你留下的,呵,那就更幼稚了。”任远说着说着,忽然动了气,“他不是真喜欢你,盛骁,他顶多是想捧着你,他喜欢的是在你身边的他自己。其实那家伙心里都不一定把你当成个人看,你懂不懂啊?”
虽然知道这家伙喝多了,不能跟他认真计较,可盛骁听了还是难免心里不舒服:“说什么呢。”
任远狠狠地说:“他要是把你当成个完完整整的人,不会想不到你上有双亲,不会让你为难,不会让你当不孝子。他把你拖下水,还想拉着你不放,这他妈是想耗你、想害你,懂不懂?”
盛骁沉声:“任远,过了。”
“你还想跟他混多久?一辈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任远像是醉了,可更像没醉,每一句话都扎得极准,“你敢跟你爸说吗?敢跟你妈说吗?现在别人一说到你,能说‘哦,盛骁条件太好,挑花眼了,定不下来’,可以后呢?再过三年、五年,你叔叔伯伯、兄弟姐妹全在这个地方,人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怎么跟他们解释?”
盛骁默然。
他离家实在是太远了。
在这座城市里,他除了给韩小芸打电话时能短暂地记起自己还是个“儿子”,其他情况下既没有尽过孝,也没有人生迷茫请二老指点过迷津。
从前都没开过口,他当然不能一开口就是惊天霹雳,他甚至没想过他和沈俊彬的事还要经过别人的审核和允许。
任远的声音沙哑,嗓子像在粗糙的石头上摩擦,字字沥血:“如果我走过一条路,发现这条路很难,我不会拉上我喜欢的人一起走。我会告诉他,别过来。”
第60章
圣诞节当天, 盛骁还未上班,人力总监就打了个电话找他:“盛经理,你在宿舍吧?来, 到我这坐会儿。”
老头开门见山, 笑眯眯道:“最近忙不忙?忙也得抽出时间多学习啊。该准备职业经理人的考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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