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任远一顿,像是随口一提,又道,“你最好别在历城干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外乎是一粒种子,从萌芽时起渐渐长高,速度有快有慢,长势有好有孬。有的长着长着,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长到了头,消耗开始大过光合的能量,渐渐停止不前。僵持一段时间后,它定格在某个时刻的姿态上,被秋风吹干,等有一日人们蓦然回首,才会发现,它早已一触即溃,再也不似从前初相识或是故人归的模样。
当它停止生长时,有人或许曾有过一丝这样的预感,却又陷入自欺欺人之中,不肯接受,并为了曾经的长势茁壮喜人而一再追逐,东奔西走地寻求复活之法,殊不知时运已尽就是时运已尽,多半的付出都是徒劳。对于正处在拯救劲头上的人而言,横加阻拦或是苦口婆心的劝慰全都没用,唯有等奔走的那个人自己跑累了,受苦了,连积蓄也一股脑耗尽,这时开口,才能事半功倍。
沈俊彬好与不好和任远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没空关心一个陌生人的近况如何,但他深知,盛骁能为了这个人打第一个电话,就能转头再去寻找第二条、第三条路,一直到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为止。
他托人找关系,为盛骁铺好路,让他好快些走完这一遭,早点看透,该走就走。
“我的意思是,你打那个开饭馆的不是什么好鸟,这种人贪心起来没数。”任远嗤之以鼻,仿佛千帆过尽,无赖他见得多了,“你一走,他想讹想诋毁也找不着人,就算把视频放出去——到时候你不在历城干了,他赖也赖不到你们那个酒店的头上,是不是?”
盛骁仍未说话。
“要是放在雁门,你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小沈的事就已经解决了,但是拐了十几道弯到这儿来,现在最多只能把你今天的事压下去。想深究,想查明白,难了,你今天要是把他打得再严重一点儿,要出来也难了。”任远道,“你自己活得潇洒,可你又不是真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万一家里哪天出了事——你想想,俩人打架这么屁大点事,这些人都能拿坐牢吓唬你,要真有什么事了你一点门路没有,光等着听候发落,能行吗?”
夜色四合,路灯亮起。
盛骁忽问:“你有没有喜欢过哪个男的?”
任远:“……”
他露在衣服外面的手和脸纹丝不动,脚趾却不由自主地有些绷紧,牵动着半个身体随之僵硬。
路灯的光源离他们很远,却独独有一束无名的强光朝他打来,冲击得他浑身不自在,让他的什么“停止生长论”和“家族庇荫论”统统变成空白,也听不进去任何话。
任远口齿不清地问:“喜欢什么?”
盛骁:“男的。有吗?”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昨天发烧了,今天下午才好了一点。本来打算把这段写完的,最后还是没写完。。。。看东西不是很清楚,有虫欢迎指正!
趁12点之前不知道能不能更个圣诞节小礼物。。我尽量吧,如果超过12点了,大大们就当那个……没发现超过12点吧!
第76章
嘴里的奶茶惊悚地变了味, 任远情不自禁地将身体歪向空旷处,和身边的人加倍拉远了距离。如此犹不安心,但好在手中的奶茶杯从内向外透着热气, 聊胜于无地阻拦了他的全身僵硬。
任远:“为什么这么问?”
盛骁直直盯着他:“你升学请客那天, 在西矿招待所,吃完饭出来咱俩上错车了, 记得吗?”
任远:“我和你,上错车?”
他每个月少说得喝断片儿个一两次, 醉酒的经历比不醉酒的经历多得多, 小时候哪年哪月喝醉过早就忘了。
根据长久以来的反馈, 他喝醉之后给周围人带来的困扰顶多是个子高难扶,架子大难说话而已,一般不会有什么太过分的举动。
但, 如果只有他和盛骁在一起,那就另当别论了,他真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幸好灯光昏暗,他不用演得太经心,轻轻“哦”了一声, 做了个回忆起来的表情, 点头问:“怎么了?”
盛骁咬着吸管, 道:“你说你不喜欢女生。”
塑料质地的奶茶杯在交叉的手掌中被无辜地捏变了形, 任远全力以赴, 却仍丝毫回想不起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他为什么会跟盛骁说这种话?
一转眼,他打算好了, 准备若无其事地笑一笑,风轻云淡地将原因归结于当时正处于青春期的他不小心接触了什么不正常书刊,受了点刺激,对思维造成了短暂的影响,再加上人一喝多了酒就喜欢自命不凡地胡说八道……然而盛骁一边吸着奶茶,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他,他才发现,他说不出口。
“说过吧?”盛骁牙关一松,放过了奶茶的吸管,看上去还要说些什么。
局面脱离了他所能掌控的安全范围,不管盛骁要说什么,他都听不下去。
他在脑子里掰着手指数升学宴过去了多少年,却怎么都数不明白。
他喝醉了,盛骁酒量和他半斤八两,也清醒不到哪儿去才对,可他说的话盛骁竟然还记得。
这些年来,是否他们每一次见面,盛骁都会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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