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黄昏,西下的日头明晃晃地照进楼梯上方的窗户,透亮得刺眼,笼在杨煊身上。起初因为光线太亮,汤君赫微微眯起眼睛,看不明晰杨煊脸上的表情,等到走紧一些,避开那道强光,他才看清杨煊也正看向他。
“煊哥,”带着汤君赫来的那人抬头说,“我把你弟弟带进来了,”又跟他旁边的人打了招呼,“吴组长。”
“传说中的杨煊的弟弟,”那人跟杨煊一起走过来,朝他伸出手,“汤医生是吧?听尤欣说过很多次了,我是吴卓。”
汤君赫跟他握手,他记得吴卓是C组组长,前一阵子张楷的案子发生时,他们在电话里联系过。
他们简单地聊了几句,杨煊下班前要换便装,便把他带到更衣室里。他一边解衬衫扣子一边问汤君赫:“打车过来的?”
“嗯。”汤君赫叉开腿坐在方桌一角,微仰着头看他换衣服。
“帮我把衣服拿过来。”原本平整严肃的制服现在敞着襟,禁欲和随意混搭,在杨煊身上奇异地契合,“晚上想吃什么?”
汤君赫把衣服递给他,小声说:“哥,你这就叫衣冠不整。”
杨煊微微挑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衣冠不整,你说我啊?”
汤君赫顿时想到值班室发生的事情,有些面热,赶紧换了话题:“晚上我们煮面吃吧?”
“行。”杨煊换上自己的衣服。
下班便开车去了附近的家乐福,买了食材,拎着回家。
菜是汤君赫拿刀切的,面是杨煊下锅煮的,味道还行,能吃下去。第一次开火,要求不能太高,慢慢来吧,日子还长。
六月中旬燕青区的房子开盘,两人拿了房产证,去办落户手续,他们都不喜欢排队,所以一大早就开车赶过去。
各种资料准备了一摞,件件都是他们关系的证明。曾经失落的种种,如今都找了回来。
负责办手续的柜员接过那一摞资料,低头仔细翻看,合格的全都放在右手边。汤君赫就看着她右手边的位置渐渐摞高,人生二十多年来的回忆一瞬间潮水般地全都涌了上来。
记起小时候他磕破了额头,杨煊拉着他去医院,他傻愣愣地说,你要是我亲哥就好了。
记起那个乌云罩顶的黄昏,他拿着一把水果刀险些犯下人生大错,被及时赶来的杨煊拦下,从此两人的命运系上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记起十多年前的那个除夕夜里,杨煊风尘仆仆地从大洋彼岸赶回来,肩上落着零星的晶莹雪花,站在门口,眼神黑沉沉地看着他。
记起他忐忑不安地跟杨煊登上去往斯里兰卡的飞机,漫天无际的火烧云层层叠叠地在他们面前铺展开来,潮水沉缓地拍打在岸边的礁石,呼吸一般永无止尽。
又记起那天晚上他坐在值班室里,杨煊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崭新的户口本递交到他们手上,他们向工作人员道了谢。
汤君赫低头看户口本,杨煊握着他的手腕朝前走,避免他被其他人撞到。拐角处人少一些,杨煊的脚步慢下来,也偏过脸看,汤君赫便把户口本朝他前面移过去,替他翻页。看完之后,杨煊忽然伸手合上户口本,从汤君赫的手里抽出来。然后他拿着户口本挡在汤君赫脸侧,扳正他的下颌,低头吻上他。
不远处只有零星几个人的背影,这个吻便任性地长了一些。
他们并肩走出冷气充足的大厅,外面的热气扑面而来,已经进入盛夏了。
相比早上,街上的车辆这时多了起来,绿灯亮起,车流闸门开泄般地涌了出来。
天光尚好,余生悠长。
一起走吧,回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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