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筑琛轻轻拍着他的背。
世界之大,人人生而不同,每个人的轨迹也注定不同。有些人时刻能燃烧着奔放而热烈的灵魂,有些人则天生内敛而谨小慎微。
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别人的选择究竟基于什么样的理由什么样的权衡。所以肖昊确实可能永远也没办法知道,在梁煜的心里,高中、肖昊、晴港这些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
于是,怀着永恒的伤痛和不甘,那段腐朽的感情,就这么烂在了肉里,长疮,生蛆。纵然哭过一次,永远也都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像是失效的药一般无论如何敷在伤口,也无法减轻一丝痛楚。
那晚,肖昊去了陈都家。
“那个画,你没真扔吧?”
“啊,是没扔啦!不过我给它做了一点点小修改,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修改?”
“嗯。原画太蓝了,就……整个画面都太蓝了。那么蓝看着真是受不了啊,所以、所以就擅自……”
肖昊的脸色骤青,而周筑琛在他背后,默默对陈都做了个“你要完”的表情。
“啊啊啊我的错!你、你之前只说放在我家,又没说这画对你来说很重要!我那时候正好刚买的新颜料,一时兴起,就……”
那副画,原本画的是阳光下碧蓝的海域,在陈都的修改下,早已变成了有些玄幻风格的夕阳美丽的霞光下泛着深紫色的梦境水畔。
凭良心讲,周筑琛觉得这图被改过之后比那原画好看多了,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么看起来这地方好像和传说中“晴港”已经没什么必然的联系了。
更糟糕的是,陈都还开开心心地在中景的栈桥上添了一对背影。看着像是情侣。
“哎嘿嘿,不要那么生气嘛……你看你脸都青里透紫了!实在不行,我、我赔你钱……”
肖昊也不多话,转身就走。周筑琛忙追着他下楼。
“你别跟着我!”
“啊?我也不想跟着你啊!但是……”但是我是跟你的车来的好吧?陈都家跟老子家隔了半个北京市,老子还指望你顺路载我回去呢。
“我今天不回去了,你自己打车走吧,”肖昊平静道:“我要去晴港。”
“啥?”
“我要去晴港,就现在。”
周筑琛顿时感觉到了程启所说的那“深深的无力感”。
“我说肖昊,你还有完没完啊?!晴港晴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下那地方啊?!”
“没完。”肖昊冷笑:“永远没完!这辈子都没完了!”
……
那天北京市里拥堵,肖昊等到大半夜才出了城,又导航错了路,开了五六个小时的车直到快天亮才到了那个地方。
把车停在扔着废旧渔船的海滩上,他拖着一夜未眠的疲惫走下车去,看着眼前即将黎明的景色,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因为他看到了梁煜竟然就站在海边。
在刚刚泛白的天空下,是杂糅着陈都涂抹的深紫和近处仿若帕托石一般碧蓝的海水。在枯黄色的孤独的端掉的栈桥,穿着单薄的风衣瘦削地站立在桥的尽头的身影,正静静看着那海天一色间稍稍泛起的一丝阳光的微红。
这完完全全是肖昊梦里才能见到的场景。
于是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沙滩,一步也没有再向前。
烈烈风声划过耳畔,心脏干涩地悸动着。
如果……
如果此刻可以永恒,我想我愿意一生一世都站在这里。
就算永远不能走近这幅画卷——如果那样就能不破坏它的美好,就可以让它像这样沉浸在这么一片朝霞下梦幻般的蓝中,把你的身影永远定格封存于此。
而我,就这样站在远处看着,看到天荒地老。
肖昊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似乎是很久,似乎又只是一瞬间而已。身边的风开始从寒凉变得带上了一丝温度,原本头顶上还零星课件的星空也在朝阳的璀璨下消失了踪迹,东方一片鲜明的璀璨,驱散了永恒的黑夜和无尽的寒冷,让万物生息都寻到了一丝甘甜的希望。
画卷里的人缓缓回过了头。他沿着孤单的栈桥,一步一步往回走来。
肖昊其实在他回头的时候,就知道那不是梁煜了。
虽然那人的轮廓、身材,甚至清冷的气质,在这微明的天地之间,没有一处不是梁煜的模样。
不可能是梁煜。
梁煜这会儿应该刚起床,或许正在挤着牙膏刷牙,或许刚按掉了闹铃准备睡个回笼觉,又或许正在和妻子女儿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地吃着早餐。在那个不算繁华的小城市里,朝阳透过窗户,洒进明亮的客厅。
直到那个人已经近在眼前,肖昊仍旧没有哪怕有一点点动容的意思。头脑里那一直存在的嘲讽的声音,此刻仍旧带着凉薄和挑剔低低地回响着。
他会在这里……果然,是比你想中的还要更爱你吧?
那些争执那些数落,果然不过是他硬撑起来不想让你知道他沦陷得有多深的面具而已。面对这个人,你简直就是可以高枕无忧的啊……
只要你勾勾手指,他就会回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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