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
为什麽仿佛我的一句话,就像可以掌控他的生死一样有著可怕的魔力?
哥哥对我的这种执著,我不懂。
……
我也不想明白。
***
“是他──是他!都是他!他杀了我儿子──他就是个丧门星,索命鬼,要索了我们母子的命去啊啊啊啊──”
那个女人扑在爸爸怀里,哭叫得声嘶力竭。
“我儿子要是死了,我一定要你陪葬!我一定会杀了你要你陪葬!”
杀了我麽?这样的话,她说过多少次了?
我心里冷笑,这要是以前,我可能被吓住,然而现在,为什麽会觉得,求之不得呢……
死是一件多麽容易的事情。死了,就什麽也不知道了,就什麽痛苦也得以解脱了。
其实活下来的人,那些被留下的人,才是真正痛苦的,不是麽?
我站在医院走廊上,看著爸爸阴沈著脸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
父不父,子不子。我以前一直以为只有在历史书里,面对一国皇权那麽大的诱惑,才有可能父子反目,兄弟屠戮。
但是其实呢,亲情这种东西,是最难舍难分的纽带,却也是最浅薄的纽带。
而且确实不止有极大的权利才能导致男人间的反目,当年吕布杀了他义父,不过是为了一个貂蝉麽?
为了一个女人,亲生父子兄弟反目成仇的事情,茫茫中华五年前,事例也是比比皆是呢。
爸爸……
从什麽时候,对我来说,爸爸已经变成了一个空洞的称谓?
爸爸,我心里默默说著,你今天要是再打我,我一定会让你後悔的。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麽让我能够持续感到温暖和慰藉的东西了。或许,有那麽一点,可是我好像也不在乎了。
我变了,我知道我自己变了,我开始变得冷血,变得不再那麽容易受伤了。
我很不喜欢现在的自己,讨厌到恨不得他马上消失掉。
他要是消失掉了,我就不会再痛苦,同样,爸爸、孟阿姨和哥哥,应该也不会再痛苦了,因为这个碍眼的东西,终於消失了。
可是爸爸,如果我消失了,你午夜梦回的时候,真的不会良心不安麽?
就如同你那样对妈妈,真的不会在良心上受到责备麽?
……总之,我已经决定了。
爸爸。你要是再打我,我就死给你看!
凌厉的巴掌落下来,我闭上眼睛,左颊火辣辣地疼痛,谩骂的语言不断地传来,我充耳不闻。
好的,这是你的选择。
最後,他骂累了,我低头,向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
走出医院的时候,正是残阳如血的时候。
不知为什麽面对这样红得泣血的颜色,我会想起哥哥之前望著我时,那样悲哀的眼神。
因为我和他说,这辈子不会再见面了。
死了,当然不会再见面了。
我实在是累了。
倒不是多麽悲观,而是我的人生,我的将来,我所有的一切都一片灰暗。
所谓少年不识愁滋味,我才十一岁,但是我愁,我太愁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人生没有一点点幸福的预兆,长大成人太遥远,我等不起,也等不到了。
更何况这样下去,试想一下也知道,等我二十一岁,三十一岁,更不可能有半点幸福可言。
我还记得自己以前,似乎是个乐观的人。即便孟阿姨进门了,变得不那麽乐观了,也还是愿意怀著无奈且苦涩的心情与她抗争并缩在夹缝里坚强地生活的。
甚至於在那个时候,就算他妈害死了我妈,因为哥哥并没有错,在我心中哥哥都还勉强可以算是朋友和家人的。
可是……现在呢?
现在……我明知道哥哥也许会难过,也许会哭泣,也再也没有什麽感觉了。
那一天被从地下室里放出来,好容易再一次看到了明亮的阳光,可是我的心,却好像被我丢在了那阴沈黑暗的地下,虽然见得到光明,却再也感受不到温度。
好了,就这样吧,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谢幕,也没办法了。
……哥哥,虽然对你来说,我可能确确实实有那麽一点重要,但是我相信,将来世界上没有了我,你还是可以活得好好的。
医院门口的马路,车辆川流不息。
我闭著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向著迎面而来的车子,猛地冲了出去。
急刹车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的身体被抛到空中。
我死了,你们终於全部都满意了?
……是不是呢?
……
***
“小……小衍……”
黑暗的道路,一直走不到尽头。我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叫著我的名字,那声音似乎是我妈妈。
可是,她在哪里?这里漆黑不见五指,我什麽都看不到。
“小衍……小衍……”
叫著我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却越来越不像是妈妈,而像是另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呢?为什麽听起来那麽熟悉。
“小衍,小衍!”
极度明晰的光亮,让我微微睁开眼睛片刻,就又皱眉,死死地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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