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湛阳不让自己显出任何痛苦的神色,“你刚才不想杀它。”他轻声道。
“我不想。”
“你也没有。”时湛阳观察邱十里的眼眶,“是我杀的。”
邱十里再度语塞。
时湛阳又道:“我开的枪。所有人都看见了。”
“那是因为它要杀我!”邱十里急道,那张陌生面容上的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显出种徒然的僵硬。
“那小七会杀你吗?”
“我,我……”
“ナナ,我需要你冷静下来,你刚才救了一位女士的命,可能还救了更多,这是你刚才符合自我标准的判断,你也很好地做到了,仅此而已,”时湛阳垂下眼睫,看着那几节染了血的苍白手指,耐心地一寸一寸捋,“把面具摘下来吧,我不喜欢。”
“会暴露的。”
“已经暴露了。”时湛阳摸了摸那只空空的无名指,“我是说我。”
的确,恐怕不出半小时,这船上绝大多数人都会知道方才那声枪响来自于谁。
“兄上,我听到你要上船,江口理纱子也要上,我不放心……”邱十里干巴巴地解释。
“我知道,我知道。”时湛阳松开他的手,柔和地说,“快摘吧。”
邱十里没再犹豫,把鼻梁上那副蒙了血雾的平光镜拿下来,又背过身子去摘那张贴在脸上的东西。他极少瞒着时湛阳做什么事,更何况这次还被抓了包,紧张得有点过头,竟忘了旁边还有一面反光的镜子。
就着头顶悬的暖色灯光,时湛阳看得清清楚楚,那东西贴合得太过紧密,邱十里干脆抽出匕首,在边缘处轻轻挑着刀尖割。
慢慢地,一张透光的膜状物被他揭下来了,各个部位厚度不一,眼眶周围是泪湿的,还残留着厚厚的粉底——事先准备太匆忙,这张“面具”做得不算精细,瑕疵处当然要拼命遮。
他又附身在洗手池前简单冲了几下,洗掉大部分化妆品残留以及粘合的胶状物,这才回身去看时湛阳,试探着,他弯腰把脸凑得很近,像是要他检查一样。
僵死的苍白不见了,原本的皮肤被刺激成粉红色,那双被刻意勒得细长上挑的眼睛也恢复了原本的形状,圆圆的,眼角有着小小的下垂,坠着几颗水珠,显得十分无辜。
“现在喜欢吗?”他冷不丁问,热热地呼着粗气,眼中含着强烈到生硬的执着。
时湛阳愣了一下。摘干净那张像要把人勒得透不过气的狗屁玩意儿,邱十里又变回了邱十里。只有真正的邱十里问得出这种问题。
“喜欢。”他抬起手,指腹擦过泛红的眼睑,在眼角处停留,“ナナ,过一会劳伦斯带你去最下层坐救生筏,外面现在风浪很小,在海上漂到九点半,有直升机过来接你。”他又看了看手表,“还有二十六分钟。”
邱十里已然站直,巨大的震惊中,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时湛阳。
“不用担心我。”时湛阳交叉起双手,又道,“在家等我,有两个小礼物要送给你。”
邱十里忽然笑了,“两个?我一个也不要!”脸上的水干了,胸前的那摊血迹已经干了,把衬衫浆得发脆,黏腻地往皮肤上贴,这让他觉得自己越发滑稽,他烦躁地来回踱步,既不敢看镜子,也不敢看时湛阳,“兄上,你不懂,你就是不懂,你不想懂。”
“我不会有什么危险,”时湛阳平静地说,“目前这艘船上没有人能要我的命。”
“江口理纱子呢?”
“她也不能,更不会。她还没有拿到钱。”时湛阳给自己点了支雪茄,深深地吸了两口,“现在她也比我处境糟糕。”
邱十里直接把那雪茄夺了,咬到嘴边猛吸,腕子在隐隐地抖,烟雾缭绕中,他有一抹稀薄却刺眼的艳色,“我可以问吗?兄上为什么一定要找到那个秦医生,还要一直一直,到现在都是,瞒着我找。”
时湛阳不发一语,也没有再给自己点第二支烟。
邱十里又问:“外科医生,心脏专家,他是不是给我做手术的那个?”
时湛阳肯定道:“是的。”接着又分寸十足地补充:“我想知道他到底给你做了什么样子的手术,七岁就开胸,会不会有后遗症。”
“……我和江口组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没有。”还是和方才一样笃定。
邱十里把袖口放下来,胡乱抹了抹鼻子,“那他现在为什么会在江口理纱子手里?”
时湛阳寻常地说:“因为谁都知道我想要他。”
的确,如果想从时湛阳这里换得什么,手里拿上这个筹码当然是很好的选择。邱十里怔怔地回忆:“我和她聊天,她说你一定不会放弃的,无论是用钱,还是用抢。”
时湛阳笑道:“你真的骗过她了!时间和光线的选择都很好。”
不等邱十里再追问什么,他又道:“ナナ,我不是不懂,你担心我,也不想被我欺瞒,这些我很早就明白,但现在她只要不知道你在船上,事情对我来说就会简单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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