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们和他说的那群日本人是对头。”时湛阳看着陈教授手里的无线电话,好比一颗陨石俯瞰地球那层羊奶似的大气。陈教授大概不知道老朋友在他这里藏的到底是什么烫手山芋,同样的,问出的话,报出的警,这世上的多数人还在相信这些东西所带来的安全感。想必连秦医生以前都是相信过的吧!
陈教授尴尬笑笑,似乎觉得自己这般怀疑防卫的姿态感到伤了原本好好的和气,他把它放下,“两位稍等。”他指指自己的书房。
“麻烦了。”时湛阳颔首。
两人一直站在门口的毯子上,也一直都是谦逊平和的态度,那妇人探头看了他们两眼,没过两分钟又端了盘切好的甜橙过来,时湛阳拿了一块,邱十里也跟着拿,之后妇人才肯走。时湛阳不吃,邱十里也不吃,陈教授从书房出来了,这两块橙子就到了邱十里手中,时湛阳则接过那个牛皮纸档案袋。
封口处粘了厚厚一层胶,日积月累,胶质已经发脆,时湛阳掸了掸灰,直接撕开。里面纸张不少,有的有线装,有的没有。他抽出一小半长度,迅速翻了一遍,有字的那一面只对着自己,随后他拢拢纸页,把它们收回档案袋。
“谢谢您。帮了大忙。”时湛阳再次和陈教授握手。
“老秦他……现在怎么样?”陈教授试探着问。
“很好,儿女双全,孙子已经上学啦,过得很富裕,”时湛阳笑道,“就是身体不太好,没办法亲自来见见您。”
“啊,没事,没事!”陈教授激动地用力回握过去,“总能一起喝酒!麻烦您帮我转告。和我打打电话也好呀。”
说罢他就撕了一小块报纸,拧开钢笔写号码,手腕微微发抖。时湛阳耐心地等,写好了,他就把纸条收进钱夹。
“多谢!”陈教授道。
“是我们多有打扰。”时湛阳再次致谢。
“给您添麻烦了。”邱十里拿着两块橙子微微鞠了一躬,随后跟着时湛阳走出房门,陈教授就在门口目送他们,下到二楼,他们迎面遇上一对青年男女。
大概有一桌暖和的饭菜在等着这两位。
外面又开始落雪了,雪片簌簌地在暖色路灯下飘舞,人少了很多,大概都回家吃饭了,空气中有种冰凉的甜味。
这张纸条没有用处。陈教授也注定是等不到秦医生的那杯酒。这件事时湛阳清楚,邱十里也明白。可他们谁也没多说什么,邱十里只是扒下橙皮,把那块多汁的水果喂到大哥嘴边,“甜吗?”
“好饿啊。”时湛阳说。
邱十里赶紧扒了另一块给他,时湛阳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这样哪吃的饱,ナナ有什么想吃的?”
“我想想,”邱十里认真琢磨,吞下手里冻得凉飕飕的橙肉,满手都是汁,他就蹲下,找了块干净的积雪插进去洗,还真就不粘指头了,“兄上,我想吃暖和的,还想吃肉。”他也想清楚了答案,跳起来去给大哥开门。
时湛阳哈哈大笑,坐进去在保险箱里收好档案袋,邱十里也钻进来启动了车子,再度在这拥挤的小路上挪动,周围的建筑好比一幢幢巨大的灰雾,他冻红的双手一只吹着方向盘边的暖风,一只搭在操作杆上,被时湛阳握着,渐渐恢复了温度。
当晚开饭时已经过了八点半,只有他们两个,在一家叫“海底捞”的火锅店。邱十里隐约记得几个大学同学动不动就喜欢在这里聚餐,说是服务好味道也好,后来也在旧金山的中国城见过几家,但他自己没进去过。
这次亲身一试,邱十里见识到了,海底捞服务确实很好,好得都有点让人意想不到,放下别的不提,单说这件——饭桌上,他挨在时湛阳旁边挨得很紧,涮好一波肉啊菜啊蘑菇啊,又上赶着全都往时湛阳盘里放,也许是这些行为暴露了什么。总而言之,当他们结账准备离开,服务员突然塞给时湛阳一个两掌宽的盒子,邱十里推着轮椅,在后面看,这盒子是心形的,半透明的粉色玻璃,里面花花绿绿全是糖果,塞得满满当当。
怎么像送给小孩子的礼物似的。
不对,向喜糖。邱十里心里动了一下。
只听那小姑娘笑眯眯道:“两位新年快乐哦!”
时湛阳也笑眯眯的,“谢谢。”
邱十里不吭声,突然俯身亲了大哥耳朵一口,这才抬眼看那服务员,“你猜对了,新年快乐。”
小姑娘张着嘴巴,眨着眼睛一脸兴奋,说要给他们拿优惠券,嗒嗒嗒地跑回前台,等她再回来,方才的两位已经不见了,只剩一排坐着等位的食客,有的脸上还残存着惊讶的表情。
回往公馆的路上,时湛阳联系上即将参与手术的专家,一共三个,一个是全美最权威,一个来自他自己投资的研究室,还有一个经验极其丰富,时湛阳的老朋友——那位荣格的老爹心脏问题很大,一直都是由这位负责治疗操刀。
三位医生已经在旧金山碰面,就等着档案袋里的手记传送过去,即刻开始会诊。对于那种无法被任何机器检测出来的特殊芯片,纸上的记录固然是重中之重,邱十里本人是否到场则是次要的。时湛阳知道,那几个老专家要讨论上好一阵子了,这也正是他现在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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