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又道:“抱歉先生,这个色号是旧色,店里现在是缺货的,”她转过脸,饱含歉意,“您是否考虑调货?我们将免费邮寄到您的地址。或者您也可以暂时选择其他色号。”
好吧,这和网购也没什么区别,权当餐后散步,邱十里心平气和地想,“邮寄吧,给您添麻烦了。”他冲店员微笑回去。
兴许是因为他的礼貌客气,之后那店员对他更热情亲切了,就好像把他当成谈天的朋友,填写邮寄单时,她用低沉温柔的嗓音说:“有时间的话,您可以听我介绍一下今年的新色,非常受姑娘们的欢迎。”
“嗯,不用了,”邱十里琢磨了一下公司的邮编,簌簌地写,“谢谢您。”
“波尔多迷情的确是很受欢迎的经典,”店员柔声道,给他倒了一杯加了冰块的薄荷水,“端庄美艳的女王。”
“是吗?我的一个朋友说它是压寨夫人,”邱十里没有抬头,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那一长串地址,“中国的压寨夫人,大概相当于黑帮的大姐头。”
店员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了,“您是中国人。”
邱十里搁下笔,划上银行卡,满不在意道:“日本人。”
店员一愣,还是收好单子,给他递上底单还有一本印得精致的品牌小册,把他送往门口,“购物愉快。我们会准时给您的女孩送上惊喜。”
邱十里半步已经踏出了店门,又回头,堂堂正正地看她,“不是我的女孩,是我自己。我的朋友说,那种颜色很适合我。”
店员没有表现出惊诧,八成是因为职业素养,邱十里说得轻描淡写,心里则突然充满一股猛烈的舒爽,接着他浑身上下都跟着轻松了,大步走在繁华广场上,气氛惬意,周围人人都和他无关,唯独风是一条一条的,柔柔地把他夹在中间,好像一双手在揉搓,他觉得这是最近几个月自己最无牵无挂的几分钟。
这样的舒爽还一直持续,到他收到包裹并立刻拆开,到他晚上洗完澡后,听着西班牙小调给自己涂上,或许在十指都涂完的那一秒,邱十里能够感觉到某种空虚,但他晃晃手腕,一下子就把它拨开了,之后涌上来的就是人造糖精一样密实的满足和幸福——他技术也不错,涂得均匀整洁,一点也不亚于时湛阳之前的水准。映着卧室暗沉沉的暖光,几颗光滑的小石榴籽缀在指尖,显得鲜丽温暖,枕头也是暖的,被子也是暖的,春天本来就已经到了呀。
于是也就不必再回想前些日子把最后一截红月牙剪掉时的难过了。
不能否认,即便邱十里有时显得懦弱且小心翼翼,但他多数时候是个极富勇气的人。他带着这样的指甲去公司上班,去医院复查,甚至去会议桌上和人握手,签下接下来几年合作的单子,心里对这波能赚多少已经有了准头。
什么同事医生合作伙伴,哪怕神父要见他,总统要见他,也无所谓。别人的眼光邱十里根本不在意,因为他根本就不去看,完美地做到了绝对自信和不管不顾。
更没有人问他一句,你怎么了,你涂这个做什么,你没事吧。
邱十里愈发坚定地认为,自己简直大有空间,能够一直这样肆无忌惮地生猛下去,每天用这双手洗脸写邮件给自己煮高丽菜培根通心粉,他越看越习惯,越看越觉得安全,甚至有一点点……觉得自由了。大哥所说的“自由”。有时候也会考虑,还能用这双手干些什么?
比如解决生理问题?给自己找点快乐,那也是一种自由。其实他试过,拱在大床的一角,全身紧绷着把床单都碾的又湿又皱了,可还是提不起兴致,正如以前一样,自己做总是味同嚼蜡。他不甘心,又试着去碰后面,用一种滑稽的姿势别着胳膊,想象那不是自己的手,想象鼻间嗅到的不是自己的味道……那又该是什么样呢?他太愚笨,快记不起来了。
眼泪这就流了出来,还有鼻水,弄湿了枕头,脸上也是大片大片的潮湿。邱十里哭得有多难看,只能说前所未有。他甚至觉得脖子根都湿了,或许那是汗,搞不清楚,好在也没人看得见他的狼狈和不堪。那只手还搭在后腰上,动都动不了,显得很没用,它还能干什么?不如去杀人吧!用最爱的匕首杀过人后,倘若撤手撤得不够快,血会热热地喷在指缝里,指甲也是红的,红得更艳,更密不透风。
不对……邱十里又呆住了,不能杀,杀人很丑,很错,很恶心,大哥不想看自己杀人,杀人很痛苦,很难过。
他就在这种混乱中,思绪如同眼泪,如同泉涌。
他好想见他。好想见他。好想见他。
老天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尤为慈悲。邱十里不多时就见到了时湛阳,在12层已经沉寂许久之后,那还是个晴朗的早上,邱十里正和几个投资经理讨论补仓的问题,主要是别人陈述他来拍板,所以很少吭声。
当时他也在沉默,专心致志地听那些数据,会议室大门开着,他蓦地听到一种声响。
有脚步,还有轮椅摩擦过大理石地面,耳朵里装的电极正在勤勤恳恳地工作,邱十里不会听岔。这声响很轻,就像蚂蚁尖尖的嘴啃在心上,啃得他刀口都痒了,好像回到恢复的那段日子,奇痒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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