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开车回了公司。
秘书来敲门的时候,邱十里刚穿上拖鞋,浑身还是色彩丰富。对方被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送来一个代收的包裹,就悄悄走了。
掂在手里很沉,怪不得方才小姑娘只能在地上推,邱十里有点忍俊不禁,从腰后掏出匕首来划纸箱,刀柄上都沾了红漆。恍然间看见箱子表面“生日快乐”四字,他这才意识到,今天是五月五。
是生日。
是谁送的?还有谁会记得他的生日,还有谁会送礼物。
还有谁的字,一个点,一个折,一撇一捺一横一竖,是这个模样。
邱十里只瞧见刀尖上反射的光点在抖,因为他自己的手在抖。用力稳住呼吸,凝神把胶带划开,满眼幽幽的红,怪不得,怪不得是这种分量——整整一箱的指甲油,整整一箱的Bordeaux Lust!
是时湛阳疯了,还是自己疯了,邱十里不知道。他只知道绝不仅是这样,他不相信,双手插进那堆在一起的,几百只玻璃小瓶,他一寸一寸地仔细摸。
果然摸到了纸。不厚,是一个A4大小的信封。
撕开来看,口子撕得乱七八糟,邱十里看到一张纯白的卡片:够你卸一辈子了。这话旁边画了个丑丑的笑脸,还煞有介事地盖了时湛阳自己的私章。
压在这卡片底下的,还有一张纸。那是一张机票,当邱十里恢复了阅读文字的能力,定睛去看,发现日期正是明天。
第六十四章
机票的目的地是哈萨克斯坦。
SFO-ALA,这确实是旧金山到阿拉木图的缩写,哈萨克斯坦最大的城市。邱十里扯了两把脸颊,确认自己没在做梦,往写字台沿挨了挨,直接撑着桌面坐了上去。
他把身子靠在那个大纸箱上,纸箱纹丝不动,让人觉得安心,好像这就是足以栖身之处。箱顶大概到肩膀的高度,邱十里又歪头枕上去,一股干燥的纸味,虽然里面堆得快要溢出的玻璃瓶有点硌耳朵,但还是很舒服。
他像看书一样阅读那张机票。几行字母,几个色块,还有条形码和印章,他却仿佛能看出花样来,看得久了,嘴角不自觉就扬起来了。大哥给了这样一张机票,是在那边等自己吗?邱十里慢慢地想。亚欧交界处的平原地区,广袤又丰饶……他们谁都没有去过,因为那边实在是没什么生意可做。
所以是去干什么?……见朋友?旅游?机票到底是不是一个邀请?大哥真的也会在那地方等自己吗?
邱十里也许可以去查查定位,但是他并不打算这样做。就算时湛阳没有把那戒指取下,就算那个小环仍旧能够提供准确到百分位的经纬位置,邱十里也绝不会再登陆卫星网站偷偷摸摸地瞧了,永远不会。更何况,那个前提他也无法确定,大哥左手的无名指现在是怎样,他上回没看清,更不能去琢磨那些潜在的不确定的无法接受发生的事。
电话就在手边,握住了,紧接着又放回去。然而不管再怎么纠结揣测浮想联翩,这次固然是要去的,无论等着的是什么。一旦下定这个决心,邱十里心中反而多了坦然,好像一瞬间无所畏惧。他继续心满意足地挨着他的指甲油们,直到几块油漆碎渣从脸颊掉上膝盖,邱十里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浑身花里胡哨,跳下桌子一看,桌面脏了,纸箱没有。
幸好幸好。
他从领口一拽,把T恤丢进废纸篓,又把脏牛仔丢进洗衣机,心无旁骛地给自己冲了个热水澡,那一团团的五彩斑斓又变回了寡淡的白。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面对十几步外的写字台,邱十里突然一僵,那个瞬间他特别不想打开大灯,他怕“哗”的一下,房间亮了,什么东西也跟着消失了,光明把痕迹都抹除,让你分不清那是幻觉还是真实。似乎电影里总有这种情境。
好在他还没有神经过敏到那种地步,按下开关,写字台上纸箱还在,机票也在。
邱十里松了口气。煮好一碗速冻拉面吃下,又回卧室简单收拾行李,普通班机,刀啊枪啊都带不成了,按照时湛阳的意思,他八成也不用带,于是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一看时间还早,他干脆把那箱子抱到地面上,腿圈在它两侧,手指拂过那些小瓶子,一支一支地数。
棱柱体的瓶身十分规整,相当便于摆放,地上铺了毛毯,指甲油在上面摆了一排又一排,放不下了,就开始摆第二层。最终它们堆成了一座整齐的小山,邱十里也数清楚了,一共一千零五十三支。
大哥这是把全加州的波尔多迷情都弄来了吗?还是全西海岸?全国的存货?毕竟在大门店买一支都要调货。邱十里笑起来,用指尖戳戳那张卡片上丑丑的笑脸。他又把这些小玻璃瓶依次放回那只空空的纸箱,碰出清脆的声响,纸箱渐渐填满,到了最后一支,邱十里扯了胶带封箱,把它留在外面。
接着他拧开它,嗅了嗅,又拧了回去。他不准备现在就涂,他都想好了,要等见面,把那刷头塞到时湛阳手中,要求他给自己涂回去。
那他就绝对不会再卸。
航程将近三十个小时,邱十里睡饱了觉,走下舱桥时可谓精神抖擞。清晨阳光正好,他就像个普普通通的外来游客,墨镜推到额头上,手里拖着个小箱子,四处张望几遭,又低头瞧瞧手机,企图用谷歌地图找到点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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