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忽然笑了,时湛阳听见他翻报纸的声响,“是十里自己想去的,我想他自己肯定是做好了准备。”
“您说什么?”时湛阳放下揉太阳穴的手,转身看着父亲。
“老二出发之前,在餐桌上问十里有没有兴趣,十里就问,去哪里,做什么?”
时湛阳把领带整条拽下来,攥在手里,身体靠在玻璃上。
父亲又道:“老二说去俄罗斯收拾抢货的黑帮,十里就说,他要去。”
“我懂了。”时湛阳道。
“你懂什么了?”父亲还是笑。
“老二太嫩,不够稳,”时湛阳答非所问,“我也得去一趟。”
他兀自上楼,整理行李的时候,他给老K打了个电话,“是的,人十二个就够,东西也不用带太多,”如此吩咐一番过后,时湛阳又让自己笑了笑,“真是,辛苦兄弟们了,回来咱们分金条。”
具体坐标很快就被部下查清楚发了过来,可是其他具体情况还是未知。时湛阳盯着西西伯利亚平原上的那个经纬点,脑子里重复一个念头,如果这是一个圈套,而邱十里真的钻了进去,如果老二真的是想借机对他做些什么——
几乎是瞬间,时湛阳看清了自己会怎么做,这种想法太过突兀,撞在脑海里,就像本能,让他自己都感到毛骨悚然。这两个人毕竟都是他的弟弟。可是,离凌晨三点的出发时间还剩这么多小时,时湛阳无法放空大脑,他滑动鼠标,翻阅可能会用上的种种当地资料,却前所未有地对消磨时间这件事感到棘手。
大约九点的时候,母亲敲了他的门,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来一个空白的信封。时湛阳和女佣一起,把虚弱的她扶回床上,才自己拿着信封回到屋里。
在桌前坐好,他才撕开封口,一张纯白色的正方形硬卡滑出来,只有手掌大小,邱十里工丽的字迹就落在台灯下:
兄上,
对不起,没有事先和你商量,但这对我来说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机会。
我会平安回来。请等我的好消息。
没有署名,时湛阳帮他补上了。他在段尾缓缓写下“ナナ”二字,把钢笔插回墨水瓶里,又把卡纸托在手心,对着台灯的光圈默默看。
碳素墨水渐渐干了,反射出柔和平滑的光晕,笔尖在纸面上刻出的印痕,盛满了黑,安静地下凹着。
时湛阳把这张卡纸收入了贴身的皮夹,和他的护照银行卡放在一起。接着,他定好两点一刻的闹钟,吃了两个药片,戴上那只用得发旧的布朗熊眼罩,和衣睡下。
卡在西伯利亚的那批货物本应运往乌克兰,是当地政府的每年在时家的例行采购。由于部分货物的不稳定性,本是为了保险才走的陆运,没想到折在了松采沃兄弟会的手里。
简言之,时绎舟这次带了大批人马过去,就是为了把货从俄罗斯黑帮那儿抢回来,或许可以谈判,但时湛阳并不认为自己二弟有这种头脑和耐心。
时湛阳先前已经在飞机上度过了20个小时。出发时天是黑的,落在伊尔库茨克的机场,天光还是暗得出奇,当地时间是凌晨五点过五分,尚未黎明。
三辆牧马人在密实的松林间穿梭,一共载了十六个人,三名沉默的司机,十二个并不起眼的男人,都是时湛阳的心腹。
眼见着离时绎舟他们休息的村庄还有不到三公里,老K心知自家老大现在烦得要命,说不定待会儿见了老二,直接就能干起来,于是就想说点什么调节下气氛,“给政府的货,那群毛子也真敢抢。”
时湛阳正往大腿上绑着多功能军刺,绑好了,他说道:“欺负人家国家小嘛。也是我们看轻他们了。”
他的话被对讲机传遍了三辆车,所有人,包括刚才昏睡的那些,此刻都精神抖擞。
老K又道:“这回咱们干票大的,老大,让毛子再也不敢抢咱的东西!”
时湛阳笑了笑:“这是老二的事情吧!”
老K一愣,点头称是。
熹微晨光中,一个村庄坐落在一条安静的河边,掩藏在茂盛的榉树林中。车队收了远光,径直往里开,在村中最高处的几栋建筑边停下。
几个人举着枪下车开路,把枪口对准门窗,时湛阳稍微整了整衣领,叼着雪茄跳下车,与此同时,主楼的门也突然开了,几个枪眼对准他们。
高纬地区的九月底,在黎明前,空气仿佛冻成了冰。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没有对峙反而不正常。时湛阳站在原地不动,他挑起眉,看着阶梯上的走廊,时绎舟穿着只系了两颗纽扣的丝绸睡衣,端着咖啡杯,从两排端枪的黑西装中缓步走了出来,懒洋洋靠在门口。
时湛阳抬手,挡在他前面的兄弟们就把枪都放下了。
“好啦,喂,好啦。”时绎舟晃了晃那只白得刺眼的瓷杯,“不要拿枪眼对着我大哥,黑洞洞的,多不礼貌。”
那七八个黑西装也就顺从地低下头,站在他身后。
时湛阳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率先往楼里走,他的人静静地跟,时绎舟的人就静静地看,在门口,那一擦肩,他平淡地看了二弟一眼,“终于开始和我抢了?”
时绎舟给他让开门廊,却又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咖啡险些泼了满地,时绎舟却不管,就这么半倚半靠在时湛阳身上,脸蛋靠上他冰冷的大衣领口,撒娇似的说,“哎?不是大哥来和我抢吗?这是爸爸安排给我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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