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是全家一起。”邱十里坐正身子,没睡醒似的揉揉脸,“现在,只有兄上和我了。”
“觉得哪一种好?”
邱十里一时间没吭声,只是从时湛阳前襟口袋里取出副墨镜,给自己戴上,扶着镜腿,高高抬着手肘,“现在这种好。”他盯着远方笑了。
“嗯。”时湛阳也笑。
登船地点是在纽约的伊丽莎白港,二人从旧金山的车站出发,乘火车去了那里。是那种半观光式的慢速火车,他们那截车厢里面,都是放假出游的高中生,以及捏着报纸打瞌睡的老头老太太。
这是邱十里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乘坐火车,野战车和直升机都坐过好几回了,这种普普通通的交通工具却能让他感到新鲜。从美西到美东,一路的湖泊荒漠交错,城市丛林并存,种种景观更是不胜枚举。
路途一半,他趴在窗沿往外看的时候,时湛阳把他的热可可喝下去大半杯,居然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邱十里仿佛见了奇观,这个天天教育他在外面要把警惕心绷起来的家伙,竟也有这么放松的时候。他看着时湛阳因为仰靠而完全暴露在他面前的脖颈,他帮时湛阳把夹在风衣后领里的碎发轻轻捋了出来。
想想大哥为什么会这样毫无防备,邱十里唯一能得出的结论是,因为自己在旁边,他感到安全。这想法亮晃晃的,就这么不停雀跃在邱十里脑海里,引得他抓着两人之间的扶手,止不住地继续盯着时湛阳瞧,看他平时会下意识躲闪着瞥的地方。
比如乌黑整洁的眉尖,细长上挑的眼尾,扑在下眼睑上的睫毛,此刻掩藏的,还有一双善睐的眼。邱十里这回看清了,自己大哥的睫毛一点卷也不打,和他的头发一样粗硬,密匝匝一排,摸上去,应该刺挠挠地扎手,像一排尖针。
又比如高挺的鼻梁,从侧面看线条锋利,可耳朵从侧面看则是平和的,有着柔润的耳垂,以及耳垂上碎星碎雪一般的银色耳钉。
邱十里没忍住,抬手极轻极轻地碰了碰。时湛阳把脸别过一点角度,躲他的手,但没醒。邱十里又支起身子,凑过去看他的嘴唇,薄薄地紧闭着,却有丰富明亮的血色。
指尖不自觉就触上去了,邱十里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倒不是因为自己不受控制的手,也不是因为自己看得发痴,只是因为,他竟在不受控制地琢磨,要怎么亲吻上去。
他没有见过神。
他要怎么亲吻心里比天神还高的人呢?
旁边的过道上有小孩跑来跑去,也有心急的母亲在追,他们的大笑、尖叫,都被邱十里兀自隔开了,他有这个定力,他已经完全站了起来,微微弓着腰,搭在时湛阳唇峰上的食指,还是一点颤抖都没有。深吸口气,他缓慢而慎重地靠近,却有一个小孩在他脚边摔了个大马趴,旋即开始放声大哭,时湛阳醒了,眼中的黑白如此分明。
这瞬间,就是四目相对。
邱十里瞪圆了眼,立刻缩回手坐回自己的椅子,负气似的把脸对着窗外,一动不动。
时湛阳则把眼睛细眯起来,只见邱十里把自己手指都攥得发白了,他心中颇为遗憾地想,醒得真不是时候。
“ナナ,你饿了吗?”他问。
“饿了。”邱十里闷闷地答。
“走啦,去餐车。”时湛阳几乎是把邱十里提溜起来的。不过,在这之后,邱十里倒是低着脑袋,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走。不经意间,时湛阳目光擦过那团显红的脸颊,忽然间就觉得非常不妙,他作为一个陪生意伙伴看**都心如止水的家伙,忽然自觉,自己还是没有真正进入早衰的行列。
他还是会产生波动的,因为他眼前是比红唇更鲜丽的颜色。
他们在傍晚时分到了纽约的车站,一辆林肯接上了他们。司机不说话,时湛阳也不说话,可他们之间就像有种默契。把人送到,那林肯就默默走了,时湛阳低头点烟,邱十里则抬头远望,港口被泼了一地浓郁夕色,上空云蒸霞蔚,轮船停靠在岸边,是幢巨大的影。
没有船票之类的东西,也没有排队,他们就站在那儿,几个身穿深红西装的年轻男人仿佛认识他们似的,热情地接过行李,把他们迎到入口。安检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不过邱十里事先收拾得好,并没有被没收什么违禁品。等终于在船舱内安顿好时,邱十里看向舷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房间是套间,客厅书房厨卫俱备,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卧室,两张床。实际上,确切地说,这两个卧室都不小,床也都相当大,要论装潢,邱十里认为这风格比自家摆了古希腊人物雕像的客厅还要浮夸不少。
时湛阳也对这过于豪华的布置感到语塞,就单说那镀了金的门把手,简直是搞笑的。他之前在十岁左右的时候被父母带来过一次,当时未成形的审美告诉他,这地方又大又好玩,于是错误的印象贻害至今。
“ナナ,”他莫名有点不好意思,或者说是紧张,“你睡哪边?”
邱十里选了小卧室,“我喜欢这个吊灯。”他指着天花板说。
“好,我现在要去见几个朋友,晚点回来,”时湛阳把大衣搭在床上,又道,“等过一会,会有一个穿灰色制服的人过来敲门送晚餐,他这几天全权负责照顾我们两个,不会干坏事。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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