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这枪就被时湛阳上了保险,没收到一边。
“ナナ,抱它做什么,”时湛阳捞着邱十里的胳肢窝,让他坐起来,“又不是你老婆。老婆也比它好,至少不会走火。”
邱十里回头,发尾沾了点湿土,挂在颊侧,他一脸认真地问:“哥哥,你会抱着老婆睡觉吗?”
时湛阳一愣,强忍住帮他拍土的念头,站起来看着头顶的树冠,沉痛道:“我没有老婆!”
他的沉痛是真的,本以为自己每天躲着母亲安排的那些相亲已经够悲惨,可万万没想到,和这不谙世事的小弟待在一起时,居然也能把话题扯到老婆上——这魔咒般的两个字,真搞得他都快对娶妻生子完全丧失兴趣了,他无法想象自己哪天变成父亲那样,娶了老婆还找情妇,他更没有冲动去结识讨好那些和自己生在类似家庭的大小姐。
不过,再转念想想,刚才先提到那个词的是他自己呀!他这是被母亲洗脑了吗?时湛阳不寒而栗,千真万确,他并没有每天琢磨这种事,他要立刻终止这个少儿不宜话题,利落地,甚至严厉地。
可是,他眼睁睁见着邱十里又字正腔圆地开始发问,“那兄上如果有老婆,会抱着她睡觉吗?”
时湛阳竟连声音都强硬不起来,“应该会吧,”他终于没再强忍,拂落了邱十里发梢和肩袖上那些碍眼的灰土,“这是丈夫应尽的责任吧。”
邱十里突然有一刹那的委屈,他想,自己都没有被抱着睡过。可他立即意识到了这个想法的不对劲,慌慌张张地排开,他求助般在头脑中搜刮形容女孩子的好词,发觉自己和女性相处经验极其匮乏后,只得干巴巴道:“大嫂一定是个又温柔又善良的好人。”
听了这话,时湛阳愣了下神,越发觉得自己这一整天都不太对劲。
后来,邱十里长到了一米六九,用来射击的也不仅限于那把左轮,他喜欢练刀胜过练枪,他手执冷兵器时也会感觉更加舒适,于是他要求自己多和枪支相处。
那天是十四岁的最后一天,薄暮时分,邱十里正在林间的空地上打枪,八个枪靶,每个间隔十米,直线射距三十米,他侧身跑过,连开了八枪,罢了停在最末,眯眼看自己射中了几个靶心。
还没看清几个,身后就传来掌声,“中了四个。可以啊ナナ。”
邱十里却略有失望,“以前有过六个,兄上。”
时湛阳从云杉下走出来,在他身边站定,“六个的时候,也全部是在中间吗?”
“嗯。最前最后总是打飞。”
时湛阳点点头,“这就意味着,放在实战里,如果光线和现在一样暗,你或许会浪费一到两发子弹再命中目标。补枪就是在消磨生存的时间。”
他说得十分严肃,邱十里也听得仔细,甚至无地自容,他捏紧枪托,低着头想,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打得更好?为什么自己学得这么慢?
最近这一两年来,大哥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能看他练习的时候已经不多,他却没有发挥好。
时湛阳却揉了揉他的头发,从他手里拿过那支意式92型手枪,“给你看个好玩的。”他笑道。
换夹补弹是瞬间的事,那把枪简直在时湛阳手中玩转,枪声接连不断,桌面上的弹夹迅速消耗,林鸟在滴血斜阳下惊飞,他手上则沉稳如泰山,一靶接着一靶,弹孔均匀坚定地落下,组成文字。
第一面枪靶,他补了十三枪,硝烟散尽是一个端正的字母M。
第二面,八枪,字母Y。
第三面,第四面,都是九枪,两个“ナ”。
刚才邱十里射偏的四个靶子,就这样从右到左,被时湛阳用子弹写了印刷般的字。
“用读日本小说的翻页顺序来看啦。”时湛阳撂下枪杆,出了身细汗,他点烟来抽。
邱十里瞪着那些枪眼,不用他解释,就已然红了脸颊,M、Y、ナ、ナ……MYナナ?
他的大哥在搞什么!
但他不敢问,他甚至不敢转脸去看时湛阳的脸,他只看见大哥笔挺的深灰马甲西装,还有大哥在暮色中明明灭灭的雪茄。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脏横冲直撞。
时湛阳则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带着长兄的温柔和纵容,“我刚到十五岁的时候,没有比你现在强。生日快乐,ナナ。”
邱十里扬起脸看他,“所以这是我的生日礼物?”
时湛阳放下雪茄,看着那些千疮百孔的圆靶,不禁大笑,他捏捏邱十里硬邦邦的后颈,“最多算是前菜?我随便玩的,今天回来就是要给你过生日。想要什么?”
“我想量身高。”邱十里说。
他觉得一年都过去了,至少上一米七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他笔直地靠在墙棱上,时湛阳在他身旁拉着米尺,眯着眼瞧。
“169厘米。”时湛阳道。
邱十里拒绝相信。
时湛阳又换了条尺子,还把邱夫人叫来作证,得出相同的结果。
邱十里备受打击。
他就地蹲下,支着脸想,一年一厘米都没长?我百分百在做梦吧?
时湛阳也蹲下,安慰他道:“这轮过了,还有下一轮集中生长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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