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湛阳本以为一旦说起这种事,必然看得见小弟发红的眼圈,可现在不然,邱十里的眼睛是发毒誓时的眼睛,里面一点柔也看不见,全身狠。
他顿时觉得不行,这话题已经严重跑偏,这么遥远又荒谬的事,细想反而徒增烦恼——现在最应该引发怅然的不是病恹恹的垂垂老父以及迪士尼行程的泡汤吗?
于是时湛阳趁邱十里不备,下手挠他痒痒,掐过了平坦的肚皮,挠到肋骨下面,邱十里终于绷不住力气,想憋笑却还是哧哧笑出了声。这种时候,就可以附身去亲了。
这招时湛阳屡试不爽。
那次他们兄弟三个,还有少量脸冒黑气的心腹,在夏威夷待了小半个月。在各路专家的努力之下,父亲救了过来,但落下个不尴不尬的偏瘫,床都下不了,左边的手脚腰腿全都动弹不得,眼珠也转得迟缓。话倒是还能说,但思路很难清晰,还必须是右边嘴唇带着左边,说得相当缓慢含混。
时湛阳反应非常快,他把这件事封锁得极为仔细,只有绝对信任的心腹和邱十里清楚瘫痪的事实,旧金山那边的本家,还有各个生产线上的工厂,包括他还在赌城纸醉金迷的二弟,全都没有漏上一点风声。
甚至老四也只是在病房外远远地看了一眼,见父亲一动不动,他被告知他只是还在昏迷。
除去这些之外,时湛阳并没有急着再做什么动作,只是每天在父亲床边坚持守着,照顾得尽心尽力,晚上才交给护工。第三天夜里,自家房产的露台上,月光和涛声隐隐绰绰,凉风和秋千晃晃悠悠,他正抱着邱十里黏糊,忽然接到电话,也只能提上裤子赶去病房。
邱十里已经养成了给大哥开车的习惯,大哥上去了,他就在楼下的车子的驾驶座上乖乖地等。
“我差不多……快死了吧。”父亲咳嗽着说。
时湛阳帮他拭去嘴角的口涎,又给他喂了点淡盐水,“您要好好活着。家里离开您,还是立不起来。”
父亲模糊地笑了两声,“老二要分家啊,你……都看出来了吧。”
“嗯,他自己分了最好,”时湛阳在床边坐定,“带走几个厂子,再带走几条生意链,都是脏的,省得我们赶,您说呢?”
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父亲都没说话,时湛阳也就默默看着他,贴心地把灯光调到最暗。这般窘态的暴露或许也是种酷刑,遥远海面上的风声却让人舒爽。
最终,在时湛阳准备离开之前,父亲叫他靠近一些,把本家地下那间密室的三重密码全部告诉了他。那密室是每个人耳垂上镣铐的起始,更装有更多秘密记录在册的人脉、账户、产品计划和数据。
“谢谢。”时湛阳说。
“请您放心。”他又道。
“走吧,走吧,”父亲虚弱得像是随时都要睡着,说起他最后的叮嘱,“做事,要干净,不要留祸患,不要……意气用事。”
没过几天,时湛阳就带着弟弟们离开了这座岛屿,把父亲留下来继续疗养。刚一回到家,他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间密室上,那些曾经被限制的东西,随着三重密码的输入,随着石门和保险柜的打开,浮现在他的面前。
他挑出其中最为要害的部分,花了几个晚上记在脑子里,又花了几个晚上让邱十里记,确认两人的记忆均无冲突谬误之后,时湛阳把那几大摞卷宗扔进了壁炉,亲眼看着它们完全化为灰烬。
毕竟父亲素来喜欢玩互相牵制这一招,倘若哪天脑子不清楚,又把密码告诉了老二——时湛阳拒绝接受这种风险。
之后开了年,生意尤为密集,量也大了起来。外界流传的消息是时家的老辈暂时退休,几个隐形的大买家却一个接一个露了面,只有他们知道,老的那位已经再也干不起来,于是,面对年轻人递来的一支崭新的橄榄,他们选择开始和时湛阳的直接合作。
从前的生意凶险,有时是因为不入流,买家受人欺负,供货的也得跟着受麻烦。现如今这种情况得到了不小的改善,对于邱十里来说,在公司和工厂待的时间长了,真刀真枪血拼的机会少了,但繁忙事只增不减,一连好几个月下来,他跟时湛阳连个休假的时间都没有。
终于,在五月的末尾,一大笔尾款入账的晴朗下午,时湛阳来了个电话,叫邱十里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邱十里穿越一小节走廊,路过挤挤挨挨的秘书室,敲了敲大哥的门。
时湛阳坐在办公桌沿,端着茶壶喝茶,正在等他。
“最近太累了。”时湛阳道。
“还好。赚得也多了呀。”邱十里道,心里默默想着,除去忙得亲热时间变少之外,确实没什么坏处。
“过几天是六一儿童节,”时湛阳放下茶壶,笑笑地对上他的目光,“ナナ,我们是不是应该兑现一下承诺。”
邱十里愣了一下,旋即,他的眼睛亮起来,“是,对的,行程我去定,不让外人安排了。”说着,他走过去,也坐上办公桌沿,被时湛阳搂住,他就心领神会地环上那副肩膀,咬着那下唇亲吻,一边亲一边傻笑。
三天过后,天色阴蓝的早晨,邱十里一手牵着大哥,一手牵着小弟,周围人群攘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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