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们清一色穿着丧服,低头哀悼,高矮胖瘦都有,三教九流俱存,所谓好人没多亲近,所谓坏人也没对眼就打起来,一个个的都跟时家年轻的接班人一见如故深情厚谊,倒也真看不出什么区别。
过了头七,这场冗长的社交活动才有了结束的苗头,傍晚时分,父亲的骨灰被恭恭敬敬地送到了他们面前。
时湛阳当时正靠在邱十里肩上半睡半醒,他太累了,见了骨灰盒却立刻坐直了身子。
壁炉的火光下,木质盒身被映出跳动的光,看起来很温暖,和死亡不搭调,和父亲好像也不搭。他就这样默默盯着它,盯了好久,又靠回邱十里肩上。
“我们又要回祖坟了,ナナ。”他轻声说。
邱十里扯了条毯子,往他和自己身上盖,“行程都安排好了,后天下葬,是个晴天。”
时湛阳不吭声,呼吸均匀,邱十里当了几分钟枕头,忍不住道:“兄上,你睡一会吧。”
还是没人应,邱十里小心翼翼地垂脸一看,只见时湛阳已经睡沉了。
邱十里开始盯那木盒,同时悄无声息地握住了大哥的手。
天气预报并不准确,下葬的当天,香港下起了中雨,但一切照常进行。清晨冒着寒气,远近亲属都去了,包括尚且懵懂的老四,也包括许久未归的老二,也包括许多邱十里只见过照片的面孔。
碑是早已经立好了的,在他们母亲的墓碑旁,碑刻和墓穴都显得很新。死亡在这一刻变得相当简洁,化成灰的人被放进去,再掩上土,盖上砖,供上香和酒,围了一圈人在注目,都很平静,人外面又围了一大圈的树,都是常绿,再往外,墓园的栈道上,山坡下的公路边,守了更多的人,还有长长的一队车。
时湛阳始终没有多说,保持着不亲不疏的态度,葬好了,他就带头对遗像敬酒。每一个人都把白酒干了,时湛阳最后鞠了一躬,转身就走,邱十里跟在他身后,给他撑伞。
之后他下了山坡坐回车里,风衣的肩袖还是淋湿了不少,亲友们,伙计们,这黑压压的一大片,才接着各上各车,车队依次离开,留下一丛悠长的鸣笛声,好像这场漫长道别的最后一个句点。
秋雨落寞的下午,他们就离开了香港。
马不停蹄地回到本家,时湛阳也根本没有休息,他把自己关在地下的密室,简单通知邱十里晚间八点半下去找他,邱十里心生不安,准时准点来到密室门口,只见石门紧闭,管家正在守着。
“三爷,您来了。”他已经改了口。
邱十里冲管家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领,他还真不知道在这种门前,自己到底是该喊还是该敲门,却见沉重的石门从里面打开了,是一个银耳钉给他开的。这人五十多岁,中国人,姓魏名奇,主管南美方向轻型武器的售卖,不经常来本家,但邱十里对他印象深刻。
原因是时湛阳之前给过邱十里一份名单,全是和毒贩有长期合作的自家人,其中这一位高居榜首。
“邱先生。”他抬起手臂,把邱十里往里迎。
“魏先生。”邱十里点头冲他致谢,快步往屋里走去,密室灯光暗淡,圆桌边上只坐了两个人,一个时绎舟,一个时湛阳,面对着面,随后魏奇也落座,在他们两人之间。
邱十里注意到,大哥手边放着三个菱形金属小盒,桌上的茶水已经凉得不再冒热气,他们大概已经在这屋里待了一段时间。
他还注意到,大哥耳垂上坠着的已经变成了黑色。
只是两个点,只是颜色的转变,大哥的模样映在眼中,却仿佛变了更多。邱十里说不清楚。
“坐吧。”时湛阳笑道。
邱十里拉开他右侧的椅子坐下,对面便是那位慈眉善目的魏奇。曾经的五个银耳钉,如今死了两个,再刨去时湛阳,剩下的便都在这里了。
银耳钉只需统一意见,同时登陆账户,确认绞杀的决定,那就连最高黑色都能杀。
明亮的金属,一共四个小片,此刻都在余光之中,兽眼般闪着粼粼的光。邱十里握了一把手心的汗,不动声色地往椅背上靠了靠,感受着硌在腰后的刀柄。
时湛阳却显得分外放松,“我们刚才在聊工厂的事,”他在桌上叠起双手,看着邱十里,“我准备关掉匹兹堡的炸药厂,还有俄罗斯的几家基础枪支厂,相应的,那些产品交完现在的订单,也不会再生产了。”
邱十里已经猜出大哥的意思,那几家厂子生产出来的东西,都是热兵器中最低价最常见的档位,近年来的主要客源也是各地的小黑帮等非法组织,还有一些毒贩养着的雇佣兵团伙。
但他明白,这种事自己不能贸然往大了说,于是谨慎道:“这几年效益确实不好。”
时湛阳敲了敲桌面,“是啊,我们还是要把精力放在高一点的科技上,我看最近几批无人机赚得就很多,”他又转脸,洞若观火地看着魏奇,“什么生意,也都不是做得越大越好,树大招风啊,对吗?”
魏奇笑眯眯地点头,“老板,您现在是一把手了,方向啊定位啊,也都是您来决定。”
时湛阳也笑,给他倒了杯茶,“老魏,这么快就学会损我啦,你这么客气,怎么看怎么是我长幼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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