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还多,柯冉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呆在茶水间,走回工作座位的路上,看到贺多的眼睛还是红的,想来打击也不小,拍拍他的肩膀,原本不想多说的,却还是问候了一句:“还好吧?”
贺多抬头,“没事儿,过会儿就好了。”
“哭出来就好。”
“以后可不许拿今天这场哭来笑话我。”
“那可不一定。”
看到贺多已经可以开玩笑了,柯冉的心也就落地了。刚准备抬脚离开,却听见贺多小声补充:“就是岑律……”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岑律怎么了?”
贺多没想到柯冉会故意停下来追问,眼中难掩惊讶,回答道:“岑律主办的这个案子,两年半,我是半年后才加入的。判决下达的时候岑律都在安慰我接受现实,想开点,可是他想开了吗,谁又去劝他呢?”
我去劝他,柯冉心想。
岑景没有来事务所,不知道现在是在忙工作还是在休息。这样的结果不论是经验是否丰富,都还是会感到难受吧,他是忍着难受继续工作还是一个人难受没人劝慰呢,不行不能想了,不管是那一种都让人好心疼,想现在飞奔过去。
柯冉;“别想了,你自己想开就是替岑律省心了。”
贺多:“嗯,你说的也是。”
第12章 安慰
岑景下午并没有安排工作,而是难得给自己放松了一下,回到家中躺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翻新闻。
今天得到这个判决,不管是自己还是贺多,还是被告人及其家属,都是有心理准备的。
一审时已经穷尽所能了,在没有发现新事实找到新证据的前提下,二审维持一审的判决并不反常。
刑事案件难免会接触生死,虽然从接到案件起就开始做心理准备,但是两到三年的办案时间足够让这一切心理准备分崩离析。
死刑犯无不是罪大恶极的,但是他们又同时是公司职员、是单位领导、是压抑多年的妻子、是年轻的准爸爸,是普通人。辩护律师不是上帝,判断人性好坏那是上帝的事,律师只能确保这些曾经犯错的人的基本权利能够得到尊重,尽全力为他们“求个明白”。
于是这群人顶着巨大的舆论压力,巨大的案件压力,巨大的心理压力,背水一战,渴望回天。
我尽力了。
岑景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心里还是没有来由地感到一阵失落。
明明不是第一次承办死刑案件了,明明听过无数的前辈的开导,面对这样的结果还是会难以接受,还是想要逃避现实。
人啊,还是太脆弱了。
感到有点口渴,岑景伸手在茶几上抓了抓水杯,却发现水杯里并没有水,于是不得不撑起身子,连拖鞋都懒得穿,慢悠悠走到餐厅接水。
其间,手短信提示音响起,不由得好笑,自己躺在沙发上那么久没有声响,这刚一离开事情就来了。拿着水杯从餐厅走回沙发的路上,工作狂岑律师也开始期待不要是工作信息,但是不是工作信息又会是谁呢?父母?路青于?老同学?……还是柯冉。
都不是,是被告人的母亲。
“岑律师,感谢你为陆厚付出的努力,感谢这两年来你陪我们走过的日子,请勿自责。”
短信不长,寥寥几字,却足以打破岑景苦苦支撑的理智。
瘫坐在沙发上,这个同事口中的冰山终于还是红了眼眶,摘下眼镜,左手食指和拇指不断地按压着眼角,妄图掩盖自己没有忍住眼泪的事实。
脑海中又浮现出被告人母亲身影,第一次见面时穿着得体的连衣裙和针织衫,棕色的头发还特意用发胶固定造型,戴的珍珠项链和耳环是一套,镶着金边,十分好看,随身带着手帕,一流眼泪就掏出手帕来擦干,生怕不得体。
“那孩子是为了给朋友出头啊,岑律师,他不是想杀人。”岑景还记得老太太抹着眼泪说的这句话。
本来应该是一个家庭美满保养得当的老太太,在两年的来来回回中,头发再没有用发胶固定,而是用黑色的皮筋简单扎起一个低马尾,棕色中白色越来越亮眼,衣服的颜色却越来越暗沉,没有再见她戴过那一套珍珠首饰。
泯然于众人中,还显得有些佝偻。
两年多的抗争耗尽了她的所有精力,儿子饭后和人产生口角,不顾劝阻驾车冲向人群,最终造成一人死亡、一人轻伤、多人受伤,她曾经以为会被判处交通肇事罪,慌忙找到律师,想要想办法让儿子少在监狱里受几年苦。可不管是饭店和路口的录像还是各方证人的指定,儿子陆厚的行为都在主观上存在明显的犯罪故意,并且造成了客观伤亡结果,岑景再努力辩护也无法在证据完整真实的情况下将故意犯罪变为过失犯罪。
最终,正值中年的男人因犯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被判处死刑。
本该颐养天年的老太太变成了死刑犯的母亲。
辩护词里说陆厚罪不致死,可是无辜死去的,莫名受伤的路人谁来安抚?
谁都无法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岑景想休息了,甚至不想再接死刑案件。
可是律师看上去是自由职业,拒绝一个案件带来的连锁效应绝不是失去一个案源那么简单,出于工作,出于生活,他没法随意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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