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把单人椅,没有扶手,只有高高的椅背。“乖乖坐着。”文森特留下了这样的指示,然后去给爱德华拿衣服和鞋子。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爱德华垂首看着自己光裸的脚面,突然觉得很冷。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太冷了。
他瘦得很,轻得仿佛只剩下骨架。单薄的晨衣和皮肉无法给他温暖,一股一股的寒意向他席卷而来。
他冷得要命。
“文森特,”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然后毫无征兆地说:
“我爱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走投无路的爱情。
玛丽的逝去将爱德华手中最后的稻草拿走了,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又没有什么好在意了。
苦苦坚守的尊严和责任,已经没有意义了。
太冷了。
文森特沉默着。不重要了。没有关系。爱德华蜷缩着,保持着这个十分不适的姿势,他将下巴放在膝盖上,沉默着。
“我知道。”
文森特走过来,单膝跪在地面上。爱德华固执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拼命忍耐着。
他不想哭,最少不是此刻。
他的眼泪要留到葬礼的时刻。
“我缺乏爱情的礼节,如同舞台上初次演出的戏子,慌乱中竟然忘记了自己的角色。”
“您的爱却一片真诚,不理解人世间的种种欺骗勾当。”
他们之间很久不曾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浮夸的诗句,虚假的深情,这些曾经迷惑人心的东西在很久前就被打破。如今再次提起,仿若粉饰太平。
我的爱发誓说他一片真诚,我相信他,虽然明知道他在撒谎。
他的假话使我满心欢喜,爱情的热烈顾不得爱的真纯。
爱德华的眼泪滴落在膝盖上。
这是他爱情的葬礼。
然而这却不是结束。
“我犯了错,天堂中再不会有我的位置。这样的罪过无人可以救赎,只有您的刑罚能让我稍稍得以安稳。”
他抚摸着爱德华冰冷的脚背,在上面落下一个轻微的,湿润的吻。
“请依赖我,鞭挞我,命令我,拿走我的心脏和爱情。”
“然后爱我。”
“继续爱我,用我,拿走我。”
“我的心,我的爱情,我的生命。”
他的话那么甜蜜,如同镶嵌着宝石的匕首,带着香气的毒药。是夜中的灯,雪中的火。是爱情与谎话。
爱德华依然不相信他。
他巧言令色,他诡计多端,他的心若能掏出来,必然是污烂,他的爱若是说出口,必定是假的。
但是爱德华痛哭着投入了他的怀抱,
他太冷了,就算这火要将他燃烧成灰烬,他也顾不得了。
既然爱情能够掩盖他的不幸,就让爱情骗他吧。
注释:本章化用了莎士比亚的诗句。
第二十二章
男爵夫人的葬礼需要尽快,然而天气太冷,地面被冻得十分坚硬,使得挖掘变得愈发困难。霍尔德男爵本准备先叫人把尸体搬去教堂,但被薇薇安拦住了,“谁也不能将我的妈妈从这里带走!她是男爵夫人,她理应从庄园里送葬!”
“简直胡闹!”霍尔德男爵在书房中大声训斥,“她已经死了,你想跟一具死尸待在同一个屋子,共同生活吗?”
“父亲!”薇薇安不敢置信地叫了起来,“您怎么能够这么说!”
“够了!如果你在这样不知分寸,我会重新考虑你的嫁妆的。”男爵的态度十分坚决,“乔治快醒了,你去照料一下他吧。”
薇薇安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离开了书房。她提着裙子在走廊上快步走着,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涌出,却咬紧了嘴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她大步来到乔治的房间,陪在摇篮旁的女仆惊慌地站起来行礼。“我来看看乔治,你先下去吧。”薇薇安强作镇定地说。
女仆低着头退下了。
乔治还在摇篮中安睡,这个男爵夫人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孩子,霍尔德庄园唯一的继承人,或许有一天能成为了不起的绅士,可现在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而已。薇薇安低头看着他,这个弱小的生命,裹在柔软的被褥里,小小的一团,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是恨着他的。
因为怀上孩子而身体不佳的夫人,不得不用尽全力将她和阿尔米娜尽快嫁出去。表面幸福的家庭,实际上也只是貌合神离。这个婴儿就像是一个契机,将一切都逼向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薇薇安伸出手,拨弄着乔治长长的睫毛。离他能够独当一面还距离太长时间,她只能依靠自己。
爱德华烧退了,只是身体亏欠太多,精神上总是有些疲倦。他和文森特终于坦诚了,至少是单方面的。他破开了自己的胸膛,把心掏出来献给了文森特,并请求他随意对待,不必介怀。
这使得爱德华有一种放纵的快感。
“跟我回去吧,”文森特亲吻着他的手背,“你可以住在我的房间里,我会把你藏起来,谁都不能见。”
“我要参加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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