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像条危险的毒蛇,缓慢而坚定地滑到了荣启元睡衣的边缘。
荣启元浑身打了个寒颤。荣景笙立刻就停住了。荣启元推开他,他们终于回到了可以对望的距离。
那两只手还恋恋不舍地贴在荣启元身上。荣启元把它们扯了下来。
“你……”
荣启元知道自己不用再问下去了。荣景笙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那样的热度,那样仿佛可以将整个世界都融化的热度,不是一个儿子对父亲应该有的。
所以一切的不寻常都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会那样紧张自己的态度。为什么会那么敌视自己亲近的和想要亲近的人。为什么会那样忽冷忽热。为什么会……
荣启元只恨自己太迟钝,发现得太晚。
自己的心又放得太多,太重,太远。
已经收不回来了。
他知道,他们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喜悦不是荣景笙一个人的。
当他们紧紧相拥的时候,热度也不只是荣景笙的。
然而他绝对不会容许自己越雷池半步。哪怕是想一想都不可以。
“你回去睡觉吧。当心,别着凉。”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无力,连自己都觉得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力度。
荣景笙一动不动靠在门上,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然而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荣启元不放,像落进大海中的人死死抓着一根稻草那样,绝望地等着荣启元改变主意。
荣启元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心软。
只要稍稍放松便会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回去吧。”他加大了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一把刀,要把两个人之间的血肉羁绊生生斩断。手心像是被利刺穿透了那样疼。然后,冷静而决绝地——
“记住,我是你父亲,你是我的儿子。我们之间,仅此而已。”
说着,手探到荣景笙身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拉开了门。荣景笙被门推得几乎向前扑倒,荣启元却闪身出去,“阿利利——”
阿利利就站在门外三米处,正警惕地看着四周。荣启元开门的时候他就大步走了过来,“先生?有什么事吗?”
“请通知机场,叫空军一号准备好,我们回去。”
“现在?!”
“是的。现在。”
“好的。”阿利利没有再多问。他打了个响指,在远些地方巡逻的特工立刻跑过来一个替他的岗,他则下楼去用车载电话通知机场。
荣启元转身回房,荣景笙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一动不动。眼里的热已经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绝望的乞求。仿佛是被带到森林深处的孩子,在乞求父亲不要抛弃他。
荣启元心一横,说:“现在,我以沙罗海陆空总司令的名义命令你,回去睡觉!”
荣景笙浑身一震,眼帘终于缓缓垂了下去。
“懦夫。”嘴里轻轻地吐出了这样两个字。
荣启元几乎是半推撞地把荣景笙推了出去,然后立刻就狠狠地关了门。他像沦陷逃亡那样慌张地收拾东西,仿佛身后有张着大嘴的恶魔在追。
不久之后阿利利来敲门,低声说:“先生,我们可以出发了。”
荣启元小声问:“景笙回去了吗?”
“没看到他,应该是回去了。”
荣启元这才开了门。他把一个纸条交给阿利利,“麻烦你,交到三零五号房,给李铭哲先生。”
阿利利匆匆去了,而他用最快的速度下了楼。
真的是在逃亡。他甚至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就连飞机起飞的时候,都没敢看回地上。虽然知道那个小镇已经在十公里外,哪怕荣景笙是用望远镜在看,也看不到自己了。
一路都混混沉沉,不敢动脑子再想什么。只要念头一动,就会立刻想到荣景笙那样看着他的眼神。
还有荣景笙轻蔑地,绝望地吐出的那两个字。
懦夫。
他很想争辩说自己不是,然而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辩起。
不敢啊。他是真的不敢。他是无上荣耀的荣氏家族的后人。他是沙罗联邦的总统。他不能让整个国家陪着自己丢人。
不敢,也不能。
他的手放在衣服口袋里,紧紧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然而一点都不觉得疼。心口上的痛已经令他麻木了。
他刚刚,亲手砍掉了那里最柔软的一部分。
他关掉了卧室所有的灯,抱着膝盖坐下了。
飞机飞在云上,舷窗外是澄净的夜空。星星和月亮安安静静地挂在天上,银河横跨整个夜空,光芒刺得得他的眼睛想要往外流淌什么。
五年前去埃罗岛接荣景笙,也是坐了晚上的飞机回花都的。荣景笙生平第一次坐飞机,兴奋得像一口气吃了十倍剂量的兴奋剂,一整晚都不安宁。也不大理睬荣启元,只顾自己趴在舷窗上数星星看云。
那个时候,他看着荣景笙,虽然觉得很陌生,有种不知道该怎么沟通的隔阂感,但他的心是敞开的。决心要对这个孩子好。要让他有他应该有的一切。那个时候荣启元就很想说一句话,然而他一惯的矜持令他说不出口。
爸爸爱你。
后来虽然终于勇敢地说了,但他觉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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