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扬顿时毛骨悚然:“你这算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就像这条路,我正在走是因为我觉得不算太无趣,绝不是因为谁认为我应该走到底。如果失去了最重要的意义,那就说不准我会不会放弃了。”
对方太平静,陈扬用力闭上眼,沉默了片刻才接下去:“明天那么大的事,你别这时候给我心理压力好么。到时候我妈不管扔茶杯还是砸花瓶,我都不会躲,打我我也不能闪……你千万别过来替我挡。”
“这你让我怎么保证?到时候,也许就条件反射了。”叶祺笑得云淡风轻。
陈扬忍不住苦笑,手臂撑在方向盘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停了几秒,一只带有融融暖意的手向他伸过来,以他感到舒适的力道摩挲后颈的皮肤。陈扬闷在自己的衣料里,忧郁却轻飘飘地透出来。
“没事,不用担心。我想跟你一起过下去,所有的事情我都陪着你,是风是雨都不要紧的,
嗯?”
陈扬紧皱着眉头看他,幽深的眼睛分明在表达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委屈:“我要是真被我妈砸个头破血流,年三十我们俩都得在医院过了。”
“那我也认了。怨气已经在了,早晚都要爆发的。”叶祺耐心地安慰着他,同时也是安慰自己。
“不过,就算在医院里过,也比你一个人待在宾馆里好得多……”
叶祺在他后脑勺上亲昵地撸了几下,笑道:“你都有这么高的觉悟了,明天还有什么可怕?你不是说过么,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五年,我们年年送上门去给她打,总能磨得老人没脾气的。”
“你……”一丝酸痛游走在心口,陈扬那一贯“深沉磁性”,为叶祺所钟爱的嗓子也差点堵了。
叶祺曾经是忍受不了任何一点小瑕疵的性子,如今为了他,宁可用上死缠烂打的下下策。
“行了,快开车吧。刚还说你献殷勤,现在就耽误我吃晚饭,什么人啊你。”
陈扬很是感慨地叹息:“叶祺。”
“嗯?”
“没什么。”
车子发动起来,划过地面几乎毫无声息,好性能这时候显得格外讨喜。
——没什么,我实在是欠你的情太重,说什么都显得不够分量。
那就不必多说了。年复一年,恩爱相叠,我怕是永世也还不清了。
次日,南京市区。
还是那辆车,刚下了沪宁高速,在岔路口便引得人们侧目相看。前几天刚洗过的,在车流中闪着
分外耀眼的光,后座的车窗里还晃动着一只硕大的狗头。
“年糕!老实点!”
叶祺转头去训了一句,然后恢复正常的语气继续对着手机说话:“嗯,我知道了。”
陈飞在那边忧心忡忡:“你们两个都给我收敛点气焰,谨言慎行。你……就全当你第一次进这个
家门,我小婶不提,你就跟着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叶祺笑着应了个“好”,手上却夺了陈扬唇间的烟,破天荒地吸了一口。
“我让向晚在客厅里玩儿,老太太再怎样也不会吓着孩子,你们……”说多了连自己都觉得别扭,陈飞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这太阳明晃晃的简直惹人厌。
都是三十多的人了,遇事居然要五岁不到的小女孩充当挡箭牌。陈扬在一边听得一清二楚,等叶祺放下手机便来开玩笑:“向晚真是出息了,用处大得很呢。”
“我买了个跟年糕差不多大的娃娃给她,压岁钱放娃娃的口袋里了。”
陈扬顿了一下,终于问道:“你给家里的老人都带了什么?”
“给你妈买了一盒苏式点心,一件羊绒衫一条厚围脖,还有撒椰蓉的麻薯。你伯伯的烟酒是你备下的,我都没动过。你伯母我一样是买了件羊绒衫,另外还有几斤豆沙糖饼。过年该给的钱都分在几个信封里了,要给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哪一个给谁。”
“你还记得我妈爱吃椰蓉,我伯母喜欢豆沙馅?”
叶祺笑笑,状似无意:“我当年去你家的时候也是留过心的,没想到真要用上这点讨好的心思,一晃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昨晚那嗓子发堵的感觉又有卷土重来之势,陈扬赶紧换了个话题:“一会儿狗肯定要带进去的,那你的行李呢,拿不拿?”
“……也拿着吧。我人都到了,难道还怕行李拿进去会惹人生气么。”
陈扬深吸了口气,在下一个路口向右转,直奔军区大院而去。
福也好,祸也罢,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陈嵇老爷子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梁副参谋长家下象棋。这其中真正的原因,其实只有陈飞知道。
逝者已矣,活人还得活下去。就连当年气得要把陈扬灭口的陈嵇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他的亲侄子已经付出了代价。至于这代价够不够拿来赎罪,够不够让亲人们选择性失忆,陈飞认为衡量的标准应当交给陈扬的母亲。
自从他出了军校,陈嵇便开始认真地把自己的儿子当成一回事来看待。他确实有过急躁的时候,拼了命要从父辈的光圈里往外冲;也有过犹疑的时刻,为了婚后在哪儿安家的事情再三思量,最后还是离开了一线调往上海……无论如何,陈嵇认可陈飞作为儿子、丈夫和父亲的各种抉择,这一次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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