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祺故意在夜风里慢慢地行走,过了一阵子才顶着越喝越清醒、剧痛无比的脑袋回到家里。
陈扬知道他畏光,只开了沙发边一盏光线柔和的落地灯,自己坐在那里静静地等他。
“我们谈一谈,好么。你不能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叶祺在他对面坐下,疲惫地撑着额角:“好。我来问你,你回答我。如果我理解错了,你可以解释给我听。”
茶几上放着一杯刚沏好不久的热茶,陈扬往叶祺那儿推了几寸,他并没有选择视而不见,而是拿起来浅浅抿了一口。
“你知道他喜欢你么。”
听到这般平淡的语气,陈扬心里也跟着沉了下去:“知道。”
“既然如此,按你的个性,一定是尽量杜绝跟他相处的一切可能性了。那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司里有一笔生意,要谈下来还需要努力几天,我正好也闲着就过去一起做了。期间我都不在家,手机两块电板都用完了,充电器也放在家里没带……然后昨天正式敲定了,说好了出去庆祝,他们都敬我……我也就多喝了几杯。最后怎么样了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他送我回来的。”
叶祺用一种极其散漫的神情盯着袅袅而起的热气:“好,我相信你本来没想让他送你。昨晚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如果你真的不想喝,没有人能劝得动你。”
这倒真是明摆着的。整间公司都是陈扬的,本来也没谁能逼上司喝醉。
“因为我最近一直心情不好,。”在叶祺面前隐瞒情绪是绝对的不智,还不如实言相告:“你知道的,你走之前我们刚刚有过争执。”
“心情不好,所以下属敬酒就没有推辞,是么。”
陈扬这才开始莫名:“大家说好了出去庆祝,本来也不便推辞,我真的没多想什么。”
“我现在替你把前因后果理一遍。因为你跟我闹别扭,所以昨晚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顺便给了暗恋你的人一个机会,让他踏进了我的卧室。”
叶祺说得很慢,陈扬听得很专注,然后两个人都一径沉默起来,谁也不出声了。
后来还是叶祺先挑明了态度:“你是太善于计算人心的人,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就算二十几天没联系也有我的一份责任,接下去的环节中总有一环你是留了余地的。事情终归是环环相扣,少了那一点差错,就不会有昨晚我看到的结果。”
“那只是巧合,我怎么知道你会……”说了一半,陈扬硬是把下句咽了下去。
叶祺却只是低着头笑:“怎么,你也说不下去了是么,你也感觉听着像真出了事后的辩白吧。”
陈扬听出端倪来,一双深目忽然盯紧了叶祺的眼睛。
“我相信你没有背叛我,昨晚那是一时激愤……这么多年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最基本的信任当然还在。但我希望你能够说服我,告诉我到底哪一环你出了错。或者,哪一环你动了心。”
“我没有!”
叶祺又笑起来,甚至凑过来吻了吻陈扬的眉心:“请你考虑清楚再来向我解释,我会尽力相信你。”
那笑容实在太寒,陈扬不由自主又让了一步:“晚上……你还是回卧室睡吧。”
——现在还是冬天,没有那床家里最厚的羽绒被,你夜里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还是算了。无论什么情况下,你对我总是有吸引力的。但很不幸,跟你上床对我而言不是可以随便的事情。至少现在,我还没有原谅你。”
再年轻一点的时候,叶祺不是没有过“热衷社交”的经历。那个年岁的他早早地把自己从繁复的世情里抽身而出,因为见得太多而不以为意,渐渐学会了观察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有时朋友聚会,一屋子人相谈甚欢,滔滔不绝者有之,洗耳恭听者有之,更不缺的是那些心怀讨好的意思却又无从接话的尴尬角色。叶祺或沉默或微笑,不动声色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却会在一扇门被风吹得砰然关闭时露出淡淡的闲适神情。
陈扬有幸目睹过这样的瞬间,心底无法控制地为之震动。他知道叶祺喜欢这片刻的宁静:巨响之后人人面露惊惶,各自怀有的心思暂且放下,一切归于同一。就像鸟群飞散后裸露的芦苇滩,大片的水光有着难得一见的温柔面目。
正是这些微妙的瞬间,被他一一把握后才得以窥探叶祺的内心。那是太过不可思议的切入点,他看到一枝一叶,然后叶祺交给他整个世界。
也算是机缘巧合,上天又毫无理由地眷顾了他一次。陈扬回家的时候恰好在书房里看到叶祺,后者正在看书桌上的那封信。
叶祺:
这些话或许看着荒谬,但我也只能选择一字一句地写下来,放到你面前,希望得到你的原谅。
我们生活地实在太过平静,让步与和解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我早已习惯了。这一次是我让你生着气出门,二十几天里又没能联系到你,最后让你风尘仆仆赶回来看到这一幕,统统是我的错。
我内心的安宁始终是拜你所赐,从二十三岁直到现在。我真的已经不记得如何处理纷争,也不再有把握能让你回心转意,所以一连做错了很多事。也许在你心里,我还是当年那个程序一般精准的性子,可凡是碰上与你相关的事情,关心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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